“我知道,”他淡淡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冲动的。”
薛耿直觉这个保证非常不具有可信度,但他和沈愔隔了小半个城区,抓不着也逮不住,只能干着急。
“我记得一个多月前,从市区到花山镇的国道被泥石流冲垮,进山只能走小路,警车开不进去,而且很耽误时间,”沈愔说,“我不建议你们大部队开过去,一来没有效率,二来容易打草惊蛇。万一毒贩狗急跳墙……”
薛耿用舌尖舔了舔后槽牙:“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自己先摸过去?”
“这是最好的办法,”沈愔淡淡地说,“只有先弄清里头的情况,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薛耿当即怒了:“不行,这太危险了!万一一个没救出来,再赔进去一个怎么办?”
沈愔顿了片刻:“我会注意安全的。”
薛耿:“……”
真想揪着这小子衣领,把他脑子里的水好好控一控。
沈愔并不是冲动劲上来就不管不顾的棒槌,相反,他心思缜密谨小慎微,每一个决定都斟酌再三。
这也就意味着,当他决定做什么时,会变得格外难以说服。
薛耿当然知道,沈愔的方案是目前的最优选,但他更加清楚,这么一来,所有的压力都落在沈愔一个人肩上:虽然找到了暗网网站,但沈愔身上的污名毕竟没有洗清,从理论上来说,他依然是“在逃嫌犯”。一旦他在潜入过程中暴露身份,面对的将是没有退路没有后援的绝境。
薛耿曾对秦思远撂下话,不会放任任何一个兄弟身陷险境,这话是发自真心的——凡我同袍者,皆为手足弟兄,这其中既包括丁绍伟,也包括沈愔。
“沈队,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听我说,不一定非要你以身犯险,我们可以想想别的法子……”
他话还没说完,蓝牙耳麦里传来一句言简意赅的“注意保持联络,有什么发现我随时通知你”,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薛耿:“……”
他忍了又忍,几乎将两颗后槽牙咬碎了,才勉强按捺住将手机狠狠掼在地上的冲动。
沈愔虽然打定主意,但他并没打算盲目送死,而是拟定了一份详细的计划方案:受前阵子暴雨影响,花山镇的电力线路有一大半出现故障,只是因为山路难行,又有爆发泥石流的危险,这才一拖再拖,一直拖到现在。
沈愔原本的计划是,他伪装成检修线路的电工,借着探查电路情况,光明正大地潜进去,一边摸清当地情况,一边肆机寻找人质。要是条件允许,他就顺手把人救出来,找个当地老乡家躲一阵,等警方大部队赶到,再里应外合,将毒贩一网打尽。要是情况比想象中的严峻,他就按兵不动,找机会给警方传消息。
为了让计划天衣无缝,他还特意动用了那张一直没用的卡片,借助明氏的势力,找了两个天衣无缝的“助攻”:这二位确实是当地电力公司的员工,生得相貌平平、憨厚老实,丢进人堆里听不到响的那种。就连沈愔这种职业的刑侦人员,跟他俩攀谈十分钟也没发现异常。
那两位自称姓彭,是远房亲戚,只是单从面相上看不太出亲缘关系。年纪稍长的那位憨厚富态,一身油光水滑的五花膘,未语肉先颤。年轻些的那位又是个瘦麻杆,眉毛和眼角一起耷拉下来,是个天生的愁苦脸。
这两位穿着身电力公司的制服,别说不明就里的外人,连知根知底的沈愔都看不出破绽。富态些的“彭大哥”性格热络些,对“公家”更有种天然的敬畏,第一眼见到沈愔时,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伸出手:“哎呀,这位就是市局领导吧?久仰久仰,诶,抽根烟不?”
沈愔哭笑不得,又不清楚明承诲是怎么跟人家说的,不敢随便揭露底细,只得含含糊糊地试探道:“您是……明先生的朋友?”
彭大哥哈哈一笑,十万八千块肥肉一起瑟瑟颤动:“明先生可是城里的大老板,我们乡下人哪能认识他?”
他话说得客气,沈愔却从他貌似“客套”的语气里分辨出一丝隐藏极深的倨傲和不屑——
“……这彭家兄弟虽然是我设法联系的,但还真不一定买我的账,”当时明承诲在电话里是这样说的,“你见了人,就说是我师父和师妹的朋友,他们就明白了。”
沈愔心念电转间,不动声色地握住彭大哥递来的手,彬彬有礼地笑了笑:“我听顾教授提起过两位,这回承蒙帮忙,真是太感谢了……”
他一提到顾琢,彭大哥的笑容顿时真心多了,抓着他的手摇了又摇:“哎呀,您不是诓我吧?顾掌门可是咱们南武林盟传说中的人物,他知道我哥俩?他真的提起过咱们?”
沈愔嘴唇动了动,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南武林盟是什么鬼”给吞回去。
——眼下都二十一世纪了,宽带5g满天飞,难不成封建残余的“武林”和“江湖”还能存在?
电视剧也不带这么演的!
然而很快,沈队就发现这位彭大哥异乎常人的地方:他一张脸皱纹坎坷,眼角甚至留着一小块蹭破的疤痕,显然没少受生活磨砺。但他一双手却是异乎寻常的白皙细腻,干了这么多年检修电路的苦力活,却连一道老茧也没留下,像个刚出炉的发面馒头。
而这“发面馒头”往里收的瞬间,力气又大得吓人,五根手指好似五根裹在面团里的铁箍,牢牢扣住沈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