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蒋惜发觉自己并不是完全在为黄敏春哭泣,她在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平凡与卑微。
恨她不是所谓时机的眷顾者。
林嘉迟被女孩的哭声吵到,双手插兜皱了皱眉头。医院里不能抽烟,他将烟夹在鼻下闻闻味道过瘾。闻声他取下烟,向右迈了两步,定位到哭声的来源。
蒋惜坐在他下方半层楼的位置,后脑的发丝随着她抽噎的身体轻轻摆动,听见脚步声,女孩匆忙擦擦眼泪,慌张站起身,一时不注意脚下踩空,趔趄着歪了歪身子,模样滑稽又可爱。
林嘉迟斜倚着墙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丝轻笑。
蒋惜讪讪地摸摸侧脸,背倚着墙,抬头看男人一眼,转而看向地面,最后羞涩难耐地重新转头看向男人,两人四目相对,双双嗤声笑开。
烟瘾来的前所未有的汹涌,林嘉迟忽然急不可待地想要将指尖的这根烟点燃。可他没有忘记自己身处何地,只能痴痴地站在原处,看着女孩的神色渐渐淡下去,重归悲戚。
轻轻柔柔的抽泣声挠得人心里痒痒的,林嘉迟心里烦闷不堪,不知是尚未从林少雄那一巴掌里缓过神,还是受到了女孩情绪的影响。
逼仄的楼梯间愈发难以停留,几近令他窒息。他烦躁地捋一捋头发,一步两级地向着下方迈去。
他没有去看墙边的蒋惜,却在与她即将擦肩时骤然停住脚步。
有什么东西缠到了他的手心。
一双柔软的、温热的、小小的,属于女孩的手。
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掌心。
后来的很多年,林嘉迟和蒋惜默契地对那夜会所的相遇缄口不言。对他们彼此而言,医院楼梯间的这一幕才是他们相识的起点。
所以林嘉迟一直很好奇,究竟是什么驱使蒋惜对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伸出了求救的手。
和她在一起的那几年,他从没有得到过答案。此间疑问甚至一度令他庆幸不已,感谢上苍让他出现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
在他看来,一切不过天意。
直到蒋惜离开他的那天,林嘉迟才恍然明白。
蒋惜之所以是蒋惜,他的蒋惜,是因为她比任何过往略过他人生的女孩都要勇敢、坚定,所以很幸运的,在他二十六年的漫长时光中,无数女孩向他伸出过手,可从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令他如此心悸、如此颤栗。
她握紧他的掌心,颤着睫毛对他说:帮帮我。
人生第一次,林嘉迟觉得自己不再需要尼古丁;
人生第一次,他想要回握住这个女孩的手。
像那一夜,他被命运牵引着,提线木偶般紧随其后走出了会所的大门。
可他什么都没有告诉蒋惜,在这个当下,他凝望着蒋惜泛红的脸颊,坏笑着松开她的手,像个喜欢吓唬小朋友的大坏蛋,你看我像个好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