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兆文察言观色,估摸贾环也是来吃斋饭的:“愚兄听说广通寺做的好斋饭,就过来尝尝。环兄弟有喜欢的可以让他们再加菜。”
“不了,小弟另有要事,兆文兄请自便。”贾环知道王博是个吃货,此番有饭吃,未必会歪缠自己,若真跟他一起吃饭,必然会被缠着浪费好多时间。
显然贾环低估了王兆文的好奇心,听得有事,就一直缠着问:“环兄弟有什么事?愚兄陪你一起去吧?”再三问贾环也不肯吐口,心一横就拉着贾环不走了,“环兄弟莫不是看上这里那个俊俏的小和尚?这不成,若是时谦兄晓得了,必然会伤心的。贤弟不肯坦诚以告,愚兄再不敢放手的。”
“兆文兄说的哪里话?兄弟是有要紧家事要办,莫要误了时间。”贾环赶时间,哪里缠得过他,只有据实以告。王兆文却是不肯放手:“你若是真和别人有了首尾,当然也算着家事的。只是时谦兄断不会答应,愚兄也是不能当做没看见。”
这人来疯的爱凑热闹的性子,贾环真想拿起茶往他头上泼,想到他的家庭背景,到底忍住了:“我告诉兆文兄,只不可让第三个人说。”明知道不让他瞒着刘时谦是不能够的,贾环故意折腾他。王兆文见到有八卦听,连忙赌咒发誓:“若给旁人知道了,我王博变为枝上的老鸹。”
贾环叹了口气,把自己姐姐邀自己见面的事说了,又再三叮嘱:“事关家姐清誉,还请兆文兄缄口。”
“怪道我家祖训有有子不得纳妾一说呢。嫡庶之争可算是坏家的根由,如贤弟这般,也算是芝兰玉树了,却被这般嫌弃。”王兆文叹了半天气,又兴起了性子,“我常听说,你家的姑娘们是顶好的,就让我见上一见。”
贾环严词拒绝:“这可不成,男女有别,让人知道,我姐姐不用活了。”
“环兄弟,你也忒是古板。我只悄悄见一见,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却有什么要紧?”王兆文对贾环的不开窍表示不可思议。
王兆文在家是幼子,受宠惯得,撒娇耍泼是一流的水平,贾环哪里是他的对手?错过了今儿,未必以后能有机会和姐姐当面说话,贾环被要挟了,只好带着他过去,“若是让人知道了,我只找令兄评理。”
“你放心,就算你不找我兄长做主,你刘师兄自然给你做主的。我可不敢惹他。”王兆文欢天喜地的跟着走了。
贾环却是一直关注着他,生怕他毁诺出声。待走到约好的屋子西窗,等了一会子,果然有开门声,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王博深深的吸了一口香气,听到一个如黄莺般的声音说道:“嬷嬷们也累了,不如去隔壁歇歇,这边有侍书在就可以了。”那些老嬷嬷开始还推辞,等探春第二次发话时,到底年纪大了,贪图安逸,自然千恩万谢的走了。探春又打发两个小丫头出去侍奉老太太们喝茶。
过一会听到另一个女子道:“姑娘安心歇着,我和翠墨出去守着。”王博知道这必然是刚才所说的侍书了。开始那个黄莺一般声音的女子答应了一声。
贾环这边连忙小声喊,“三姐姐?”
探春有些犹豫:“环儿?可是你?”
“正是,三姐姐可好?姨娘可好?”打死他也不敢在探春面前叫赵姨娘娘亲,不然她嫡庶之别一数落,少不得浪费许多时间,而且寒人的心。
“太太待我倒还好。只是姨娘怎么全都不听,总是和太太顶撞。开始太太不过是规矩上严了些,这个月太太不许姨娘出院门,前天姨娘闹,被太太关在佛堂里数佛豆,吃住都在佛堂里。说是替太太为舅舅祈福。”说到最后,探春声音也有些不稳。
“姨娘再有不是,也伺候老爷十几年,给贾家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就全不念多年的情分?”从小见到就是赵姨娘极会讨好贾政,贾政也挺给赵姨娘撑腰的。因此即使替赵姨娘忧心,贾环也从没有想过会有贾政也不管赵姨娘的一天。
“自去年以后,姨娘就渐渐老了,伺候老爷没有往日那般用心。年前还顶撞老爷,老爷冷了心,就很少去姨娘房里。”探春自然知道赵姨娘衰老,贾政冷落赵姨娘的缘故,大多都在贾环身上。只是此时不是埋怨的时候,“环儿,你走了原是为你的前程,我们身在内宅管不了。我是老爷骨肉,太太老太太也疼我,只是姨娘怎么办?”
“这事老太太可知道?”贾环虽然恼怒,但内宅的事不是男人应该管的。贾母素来还有些远见,未必看得起赵姨娘,却不会任由他被作践。
“老太太那边,谁敢去说?”探春抽搭着道,“环儿你还是想个法子接姨娘出去再做打算吧。就算我拼着惹太太厌烦回了老太太,老太太又能做多少?说到底,还是大姐姐和宝玉珍贵些。”
“姐姐只管放心,我自有道理。”贾环咬了咬牙。
“我只是那么一说,你千万别直接和太太磕上了。你千辛万苦挣个功名,若是为了一时气愤落个跟长辈顶撞的罪名,可是不上算了。”探春知道自己弟弟脾气,连忙劝他。“姨娘那里,我看不如求求老爷。”
实在没想到赵姨娘的处境会变的如此不堪,贾环心里捉摸着事情,连王博在那里发呆,不曾跟上来也没注意到。
回到家里,长寿急急地问:“环哥儿,可是姑妈吃了不是?我老子娘出来了,打听消息也没那么方便。托钱家姨爹,也说不曾听到人提姑妈。”
贾环就把探春说的话一一告诉长寿,道,“他们道我出继了,同死了一般不成?大家骑驴看剧本——走着瞧。”有谢绝了长寿的帮助,“我到底是贾家子孙,说那么一两句话的权力还是有的。有消息我告诉你一声。”长寿已经同贾府没得任何纠葛,贸然掺和进去,没得什么好事。眼见着就有差事了,犯不着冒这个险。
因天色还早,他们当天下午就往城里赶,长寿自回自家,贾环让车夫载自己回代儒家,然后车子回酣园。代儒夫人连忙拉着他道:“我的儿,外面好大太阳,赶紧喝口解暑汤。”又问他到哪里去了。
贾环道:“和王兄去广通寺了,寺里的师傅送了好几个桃子给我。我拿回来孝敬奶奶。爷爷呢?”
“别提他了,最近迷上了下棋,连家都不回了。”往日里代儒只有教书先生的身份,又穷,族里好些人并不很拿他当回事。如今有了举人孙子,可以说是真正的太爷了。孙子争气,同年、师兄弟送了好些东西,荣宁二府也各有表示。兜里有钱,有闲,又有面子,代儒乐的跟人下棋看热闹,顺便炫耀孙子带回来的各种东西。
就是代儒夫人,也有好些老妯娌和晚辈媳妇姑娘过来说闲话奉承,此时便有几个中年妇女。贾环认得的只有贾芸的娘,寒暄几句,又问“五嫂子好?芸儿最近可怎么样?”贾芸娘自感有面子,连忙欢喜的答应了几句,有奉承代儒夫人“婶子真真是好福气,看我们环兄弟这全身气派,又有本事,将来娶个花儿一般的娘子,入官为宰,婶子就只管享清福啦。”其他几个妇人也是跟着凑趣。
代儒夫人让小丫头洗了桃子切开,分给众人吃:“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不过是早桃,尝个鲜而已。”又让小幺儿唤来喜的给代儒端一盘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