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非段元恒自视过高,一世贪名,他也本可以安安稳稳做个寻常人家的小公子,不必如此坎坷。”沈星遥道,“害他的人不是你,别想太多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人唤她,回头一看,正瞧见苏采薇一面挥手,一面朝二人跑来。
“你怎么也来了?”凌无非愣了愣,看了看苏采薇,又看了看身旁满脸疑惑的沈星遥,道,“你们……一起来的?”
“没有,”沈星遥摇了摇头,却像是想到何事似的,拉过苏采薇道,“你来得正好。无非遭人下毒,我也看不出伤势轻重,你带他回去,找柳叔和灵沨看看,以免落下病根。”
“你不走吗?”苏采薇*听得一头雾水,显然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我刚在街上,看见了段逸朗。”沈星遥敛容收色,神情多了几分凝重。
“什么?”苏采薇颇为讶异,“他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难不成只是游山玩水?”
“难说。”沈星遥摇头。
“不如这样吧。”苏采薇略一思忖,道,“你带师兄先走,我去找段逸朗。毕竟……我这点功夫,真要遇上什么,也护不住他。倒是段逸朗,我还说不定能追上——”
县城外的山路,绵延数十里,一眼望不到头。薄雾笼罩山头,一片迷蒙中,隐约立着一个人影,身形轮廓蒙在雾后,愈显朦胧,唯有手里那把狭长的苗刀,被打磨得雪亮,寒光穿透雾气,分外灼眼。
夫妇二人乘车行了两日多的路,在清江县停下。凌无非脚伤基本愈合,已能正常行路。于是二人在县城里歇了一晚,翌日一早便启程,沿着柳江往南行进,去往方斗山中。
深山幽谷,老树参天。繁茂的枝叶交错层叠,将天遮得密密实实,挡去大半阳光。树荫下的夹道落满残枝断叶,乱草丛生,高低错落,远远看去,一片阴气森森,断不会生出上去看一看的念头。
可谁又会想到,就在这条荒无人烟的夹道背后,藏着另一片洞天?
沈星遥与凌无非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夹道,来到谷口,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出:“便这么不巧?”
“唐姨?”沈星遥眼中飞快晃过一抹光,拨开挡在眼前最后一丛荒草,三步并作两步奔入谷中,只瞧见沈兰瑛怀抱着上回进屋偷药的那只花兔子站在溪畔。一人背对谷口,与她相对而立,正侃侃而谈。
这背影清瘦高挑,分外眼熟,正是许久不见的唐阅微。
凌无非紧随她的脚步,走入山谷。
“这不是回来了吗——”沈兰瑛瞧见二人到来,立刻放下兔子,挥手招呼。
唐阅微略微一愣,旋即回过头来,远远看见沈星遥,抬起脚步,却又顿了顿,退了回去。
沈星遥却不以为意,小跑奔上前去,伸手将她环拥。
“回来了……”唐阅微长舒一口气,犹豫片刻,方回手拥住她。
凌无非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眼底渐渐收拢的复杂神情,一言不发。
自四年多前,因为她的过失,令张盛等人借段苍云之手,一把火烧了张素知托白落英之手保存下的那些书信,险些害得夫妻二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唐阅微一直心怀疚意,就连沈星遥大婚之日,都不曾到场,也因此险些与她天人永隔。如今重逢,见沈星遥这般不计前嫌,更觉百感交集,几度张口欲言,却都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把话咽回去。
“凑巧路过此地,便来看看。听兰瑛说你前些日子才来过。本以为是我罪孽太深,与你终究无缘,没想到……”
“往后别再说这样的话。”沈星遥松开搂着唐阅微的手,直视她双目,认真说道,“若无您事先告诉我真相,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哪还会知道要提防薛良玉?害人的不是您,别把这些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您与我娘情同姐妹,如今我和姐姐都没了母亲,您在我眼中,便如亲娘一般。这世上,哪有女儿怨娘的道理?”
“你呀,越发学得伶牙俐齿了。”唐阅微眼中既有释然,又有欣慰。她拍了拍沈星遥的肩,却像是想起何事一般,扭头望向站在一旁树下的凌无非。
凌无非见她望来,唇角微扬,展颜一笑,目光清澈如水,显然早已释怀。
“对了,柳叔和灵沨在房里吗?”沈星遥这才想起凌无非的伤,赶忙回身拉过他的手,对沈兰瑛问道。
沈兰瑛见她神情紧张,立刻会意,将二人领到后山屋前,敲开半掩房门。
沈星遥大步跨入房中,看也不看,直接便问道:“灵沨,你可知道什么是’赤角仙‘?”
第18章东方不亮西方亮(一)
袅袅青烟穿过铜炉盖上孔洞,携着淡香丝丝缕缕升腾,在风中散逸。
凌无非坐在桌旁,右腕衣袖挽起,搭在桌角方方正正的软垫上。跳动的脉门一侧,落着两点极淡的红色印记,正是昆虫的颚留下的咬痕。
“是这伤痕,不会错了。”姬灵沨仔细看了看他手腕上的伤痕,点点头,一面回忆,一面说道,“此物名作赤角仙,来历不详。我只在书上看过,据说……角赤身褐,振翅无声,遭其噬咬,顷刻入梦,月余方能转醒。”
“可从我离开金陵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月。”凌无非道。
“赤角仙只会令人昏睡,并无其他毒性。适才我探过你的脉象,恐怕……”姬灵沨说到此处,不自觉看了看沈星遥,叹了口气,道,“恐怕是因为情蛊。”
“情蛊?”夫妇二人相视一眼,眸中不约而同浮起错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