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菜的小屁股骑在我爹的胸前,两条腿往前耷拉着,正好蹬在了我爹的双肩。
他懵懵的抬起头,睁开眼睛。却发现我爹那黑青,阴沉没有半点血色的尸脸,就在他的正前方,离他还不足一捺的距离。
“啊……!”
一声惨烈的鸣叫,豆芽菜被我爹的尸体吓得哇哇大哭。
其余的几个娃子见了,包括方才那个意气风发的孩子王。这些娃娃们,跳着脚,拔开小腿儿,开始四处逃窜。
豆芽菜最是倒霉,他年纪本就最小,被风吹到了我爹的尸体上,吓得腿脚都软了。他哭的肩膀一耸一耸,骑在我爹的胸膛上,想要逃跑,又没有力气。
少倾,风渐渐的停住,就连天上的日头也没有中午那般猛烈。
豆芽菜的下肢恢复了知觉,小心翼翼的从我弟的身上爬下来。然后用衣角抹着一脸的眼泪和鼻涕,连滚带爬的逃出了祠堂大院儿。
我看着地上,爹,娘,奶奶的尸体。心中掠过一丝的欣慰。
我想,一定是他们显灵!否则,浮躁六月的艳阳天,哪里会忽然刮起这么一场大风。
吹落了石子,吹跑了孩子,就连太阳都能吹到偏斜。
我从牙缝里痴痴的呢喃。
“爹,娘,嫲嫲!是你们回来了吗?现儿好疼,你们为什么不在现儿一起去?让我们一家四口,在黄泉路上相聚。”
……
由于身体重力的原因,拴在我拇指上的两根铁丝越坠越紧。那细细的铁丝,就好像钢刀的利刃一般。将我的拇指根部都割破了。
因为我的左腿骨头已折,身体的重心都在往左侧偏垂,我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吊着我左手拇指的那根钢丝,已经深深的划破了我的皮肉,嵌进了我的白色的指骨上。
被吊在祠堂门额上的每分每秒,我都仿若身在地狱。
原来这便叫做——生不如死!
不知何时,我身上的痛感越来越轻,我的大脑已经没有了正常思考的反应。我的身上荡悠悠的,浑身麻木。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这并不是困,更不是劳累过度。就在我眼前发白的一瞬间,我直接挂在空中昏厥了过去。
待我再次苏醒时,已然到了第二天的深夜,整个祠堂阴冷异常。
借着微弱的月光,祠堂正殿里的泥塑佛祖和十八罗汉,他们被这月光照的狰狞恐怖。见不得半点佛辉,反而像是地府里的金刚罗刹!
六月的夜晚大概是最舒适的时间了,清风徐来,遍地的凉意,顺着我的衣服缝涌进我的整个身体。
便是身上破皮的伤口处,在这凉意的侵袭之下,也变得酥酥麻麻,好生舒适。
我已经被挂在这祠堂的匾额上整整两天两夜。
爹,娘和奶奶的尸体,也在我的面前,工工整整的摆放了两天两夜。
这深山里面天气最闷,爹,娘,奶奶的尸体已然发臭。
白天时,还有茅房里的绿豆蝇,在他们的尸体周遭不停飞舞。
那苍蝇在我爹的额头上歇歇脚,一眨眼的功夫又跑到了我娘的脚上打个尖,最后略过奶奶的肚子,直接飞舞到我的喉结上。
这绿豆蝇在我的喉结上爬呀爬,好似想要在我的脖子上安营扎寨一般。
旁人都厌恶绿豆蝇,因为它那黄豆大的身躯,绿油油的晶莹翅膀。每天在茅房里,在人们的秽物上乱窜。
它们肥凸的大肚楠,两只爆出来的金鱼眼。还时不时发出恼人的‘嗡嗡’叫声。
以前,每到盛夏,我们家院子里晒着的满院马粪干,就会招来成群结伴的绿豆蝇。
这群恼人的小畜生,呼朋唤友,招兄喝弟的在我们家院子里东奔西跑。
娘见了,便总是厌烦的拿着拂尘,左掸掸,右摇摇,想要把它们纷纷赶走。若是这东西跑进了小厨房里,落在了白面馍馍上,被爹见到了,定是少不了给娘一顿毒打。
于是儿时的我,便异常的憎恨这种茅房里的苍蝇。
我总是拿着一个半圆形的破烂蒲扇,见到这些恶心的东西,就一个一个的把他们全部拍扁,打烂,消灭得精光。
现如今,对于上西村的村民们来说,我和娘,何尝不是这恼人的绿豆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