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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不算特别惹人注意的蓝湖开放使用权的原因很简单:蓝湖地段来往的人并不多,占地面积却特别大,保持它的美丽需要钱来维护。如今疫情刚过,经济形势不好,政府资金可以用在更有需要的地方。如果有人愿意承包蓝湖这个地段,对于本市和蓝湖本身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事。
我们得知了一下盘下整块地段的价格,虽然不便宜,但在各种政策的扶持下并不算完全不能接受。小唯对于蓝湖地段非常有购买欲,我也不阻止她,因为她并不是那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头昏脑涨的人。我只是告诫她,盘下那里需要的可不是一笔小钱,而且她应该还需要办理许多繁杂的手续,并且不会因此获得任何收益。她说她知道,自己会好好想想的。
看来小唯是肯定要盘下蓝湖了。我望着她脸上一如既往的淡然表情挑了挑眉。
2020年11月18日晴
今年二十八岁了,小唯。祝你生日快乐。
疫情是始料未及的,打乱了所有人的生活。我们曾计划过很多次远行,都因为疫情流产了。好在我们仍然在一起,没有随着报告上受感染人数的数字一起滚动不停。
这次在你的生日里,橙子为你唱了生日歌。他不着调的稚嫩声音像是空气里跃动,带动着生日蛋糕上的蜡烛一起,不断舞动,幸福感溢满整个房间。
08年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二年了。我忘了很多事,写了好几本日记。现在再想重新回看之前所有的日记,就需要花一段时间和精力了。我没有选择继续回看,心态也已经变得很好了:很多东西忘记就忘记吧,什么东西都讲究一个随它而去。
书上说,人的大脑不是在无意识地遗忘,遗忘是它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方式,是主动的,因此我现在觉得遗忘不可怕了。忘就和想起一样,都是组成我的一环,就像生与死,是不可控的。我在发觉这世上并不存在完全为我所控的东西后,释然了很多。
仍然记得二十八年前的今天。无论姐姐怎么忘,你出生的样子从来没有被脑脊液冲淡过。记得你的呼吸,记得你的心跳,记得你的抓握反射。我抱着你,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仿佛抱住了你小小的心脏一般,指腹传来一阵阵清晰的,属于生命的律动。
是否在那时起,我们的心脏同调了?同时起搏,同时冷静。我在思考作为群居动物的人的共济性,究竟能不可思议到什么程度。
橙子在自己一岁多的时候看到蓝湖,问出了你小时候问我的话,就连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这是巧合吗?我当时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这是人的共济。我觉得这种无意识的重合很浪漫,像诗一样美。
今年为了制造一场有意的重合,姐姐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是一盒蜡笔。我总是想起你八岁生日那年的事。你拿着一只红色的蜡笔在一张白纸上肆意乱画,将白纸画成红纸;我问询你是否热爱画画,而你回答不知道。
又在不停碎碎念。我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很想问,但不记得了。我三十六岁了,人生正在逐渐做减法,可对于有关你的事却很希望自己能做加法。我感觉你越长大,就越神秘,像是悄悄藏入黑云中的皎月。
最后,姐姐很爱你,千千万万,日日夜夜。祝你生日快乐。
2020年12月2日晴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八岁。
童玉卓来访时给橙子带了一把玩具枪。橙子很喜欢,拿着这把枪自顾自地完了很久。后来他玩累了,就拿着张纸趴在地上画画,用的是我送给小唯的那盒蜡笔。
他画了那把枪,虽然不是很像,但大概能看出个形状。童玉卓送给他的这把枪是绿色的,但他还是把颜色上得乱七八糟,用了很多橙色和黄色。他也快两岁了,在画画这件事上貌似还没有像小唯那样年纪轻轻就崭露头角。
今天他在画完自己的新玩具枪后立马拿给小唯看,想让小唯夸夸自己。小唯在看到儿子画的那把枪后一怔,但立马恢复过来,随后说画得好看。我感觉她愣住的那一瞬间肯定在想:这小孩到底在画什么鬼东西。但为了保护儿子脆弱的自尊,她得表现得不那么嘴毒。
童玉卓也跟着小唯夸橙子的画。相比起小唯这种敷衍地说好看好看,童玉卓的表扬就走心多了。她会夸橙子这个枪身的形状画得很可爱,会说他上色很鲜艳亮丽,诸如此类的细节性的夸奖。
橙子很开心,特意自己跑进画室里,学着妈妈的样子把画纸放上画架。他为自己的新枪和画高兴了一整天,在作品受到大人们的一致好评后备受鼓舞,遂又动笔画了好几幅自己的玩具枪。
他每幅画的上色都惨不忍睹,画里的枪永远就不是绿色的。小唯见状没说什么,只是坐在一旁安静地望着儿子随意散落在地上的那几张画。我望着现在和童玉卓玩得不亦乐乎的橙子,跟小唯耳语道:看来他没能遗传到你对色彩的天赋。
小唯听后眨了眨眼,随后轻轻喃喃一句:我没给他一双能看到真正色彩的眼睛。
可不是嘛。他没能得到你的眼睛。我笑着说道。你那双几乎能辨识所有蓝色的眼睛。
2020年12月20日多云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八岁。
张泽天家最大的印刷厂不慎失火,听说是工事故障所致。这场事故里死了三个人,亏损很严重,一下子给张泽天造成了极大的经济负担。
我本以为这次他回家只是为了找小唯拿画继续出去卖。当然,他确实拿了,但我没想到他竟然还主动跟小唯提出了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