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头说完,惴惴地抬眼觑着贺兰山的神色。
贺兰山的心骤然沉到了底。他先是无措地低下头,复又抬起,不死心道:“你听见他说原因了吗?是我昨夜做错了什么,还是还是他不喜欢我?”
洛小头摇头道:“王爷没说原因。”
他说着有些犹豫,欲言又止似的。贺兰山看出他还有话想说,苦笑道:“你且说吧。”
洛小头叹了口气,道:“我还听见,宁兴之所以会被安排到你身边,原来也是王爷的吩咐。”
贺兰山睫毛一颤,目光怔忡,片刻道:“为何?”
洛小头道:“当时王爷的随从说,‘王爷将宁兴安排过去,是为了监视贺兰山吗’,王爷并未否认。后来我听得心惊肉跳,就赶紧走了,他们再说些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贺兰山听罢,用两侧的牙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头,极力忍耐着眼中的泪水。可悲的是,他却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值得闻于野如此费心提防。
莫非是因为当初的婚约?陇西郡公被下狱之后,闻家也险些因为两家的婚约而受到牵连。所幸他们快刀斩乱麻,立刻退婚撇清关系,这才保得一家老小的性命。
难道,闻于野是因此而嫌弃了他这个罪臣之子?更怕贺兰山心有不甘、为父报仇,所以不仅不愿让贺兰山做他的侧室,还要派人监视他?
倘若真是如此
贺兰山胸中气息左冲右突,他几乎想立刻冲去闻于野面前,找他问个明白。可是做了这么久的人下人,从前那个矜贵小公子身上的傲气和勇气早已被深深掩藏,今时今日贺兰山根本没有质问闻于野的资格。
他放下笔,手轻轻搭在小腹上,心中凄楚不已,又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惊慌。
——他原是做着能成为闻于野侧室的美梦,才斗胆倒了那碗避子汤。可如今美梦破碎,一旦他真的有孕,这孩子又该怎生是好?
试想想,他是闻于野嫌弃的罪臣之子,在闻于野眼里,贺兰山连他的侧室都不配做。这样的人怀了他的第一个孩子,闻于野该有多么恼怒!
贺兰山茫然四顾,一时间全然没了主意。
洛小头对他的心思全然不知,还以为他在因做不成侧室而难过,于是安慰他道:“不怕你笑话,你做不成王爷的侧室,我可比你还难过!我本来还琢磨着能混个你的亲信当当,也总比在十六王府做个粗使的下人来得强。这下可好,我算是白给你道歉了。”
他话虽难听,却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贺兰山并不气恼,只觉得他率直。
贺兰山勉强笑道:“即便做不成王爷的侧室,只要你拿我当朋友,我也会尽全力对你好的。你看胖娃,不管是谁欺负他,我是不是都帮他出头?”
洛小头撇嘴道:“得了吧,你眼下先顾好你自己再说。”
是啊,就连洛小头都知道,贺兰山若是做不成王爷的侧室,就只能继续做十六爷的书童。可和从前不同的是,他已不是完璧了,整个王府的下人都知道,贺兰山将来的日子怕是会异常艰难。
下午回到十六王府,贺兰山先去拜见十六爷。
十六爷一见他眉心的孕痣就连声叹气,心疼道:“我怎么瞧着你去一趟摄政王府,回来就瘦了一圈儿呢?那抠门的王爷,是不是连饭都不给你吃?”
贺兰山垂首道:“让主子担心了,小的在摄政王府一切都好。”
十六爷把他扶起来,拉着贺兰山的手道:“也罢,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你放心吧,等你做了他的侧室,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贺兰山眼中微热,委屈涌上心头,他低低道:“小的情愿继续做主子的书童,服侍左右。”
十六爷这才看出他的不对劲,连忙问道:“你不是钟情摄政王已久吗?你都已经和他行了房事,怎么又改主意了?”
贺兰山摇摇头,苦笑道:“原是小的痴心妄想。卑贱之身,怎配玷污王爷的床榻。”
十六爷沉默片刻,道:“我明白了。”
大婚将近,十六爷不必再去国子监上课,贺兰山作为书童也一并清闲下来。
胖娃好几日见不到他人,贺兰山一回房,胖娃便地动山摇地跑来,眼泪汪汪道:“兰哥儿!你去哪里了!为何不带上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贺兰山被他轻轻松松地高高举起,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抓狂道:“快放我下来——!”
胖娃听话地把贺兰山跟个花盆似的搁在窗台上,旋即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兰哥儿,我要告状,你不在这几天,我又让人欺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