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相谈甚欢”四个字说得意味深长,昌阳伯眼皮一跳,很快缓和了神色,道:“我怎好怪王爷呢。只是看这孩子太不争气,在王爷府上失仪了,因此恼怒。”
闻于野笑道:“舅父这话,听得我伤心。舅父这是拿我当外人了呢。”
昌阳伯道:“我从没有把王爷当成外人。当年你父亲过世,你那些叔叔们为了争夺家产,百般欺凌你们孤儿寡母,是我把你们母子接到家中,悉心照料。你只记得陇西郡公的知遇之恩,却忘了若不是我托人将你送进军营,郡公根本不会知道你是谁。”
闻于野似乎颇为触动,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舅父,你说的这些我心里都记得。这两年赌气不与舅父见面,其实我也有些后悔,舅父当年的举动,无非是为了保我罢了。”
昌阳伯道:“是啊,当时你要押二皇子回京,如果我不拦着你,等你回京之后,万一先帝还是要借此机会除去郡公,那么你也必定得不到保全。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先帝想杀郡公的心不是一天两天了,二皇子谋反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拿自己的命去赌先帝会不会心软?”
闻于野点头,笑道:“从前不曾体会过权力的滋味,才会执着于区区情义。到底还是年轻啊,往后还得劳烦舅父多多提点。”
此时昌成和也来了,眼睛因为宿醉还肿着,一看见父亲的怒容他就吓得躲在闻于野身后,哀求道:“表哥救我!”
闻于野但笑不语,昌阳伯骂了昌成和几句,便把他提溜出王府,坐上马车。
昌成和缩着脖子,忐忑地等待昌阳伯的惩罚,但昌阳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道:“昨晚酒宴上,摄政王问了你什么?”
昌成和怯怯道:“没有啊,父亲,我们只是闲聊。”
昌阳伯道:“你喝得这么醉,你怎么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昌成和发誓道:“当真没有!父亲也知道,孩儿要是醉到那个地步,必然是只会酣睡,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昌阳伯这才稍微放心,又问:“你把喝醉前你们说过的话,尽量都告诉我。”
提起这个,昌成和笑了,道:“父亲,表哥现在对陇西郡公一家的态度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我们不用再担心他会试图帮陇西郡公平反了!”
昌阳伯不为所动,阖上双眸静静听着昌成和的叙述。而府中的闻于野在休息了一个时辰后就又爬了起来,命人去请拓跋敕戎过府,他们有话要说。
闻于野在京城每日殚精竭虑,与各色人物斗智斗勇,贺兰山这段时间在盟关倒还算悠闲,他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终于把胎保住了,大夫说他可以稍微下床走动,但不能劳累,也不能大悲大怒,还得按时按量吃那些恐怖的安胎药。
贺兰山都老实照做。
他其实也不想这么听话,但架不住洛小头天天看贼一样看着他,不仅要看着贺兰山把安胎药一滴不漏地喝进去,还要监督他每次下地半个时辰就要回床上躺着。
今天又是这样,贺兰山在院里和胖娃一起做酸梅汤,尽管胖娃不让他做体力活,只让他在旁边指导,但洛小头还是通融不了半分,时间一到就赶鸭子似的把贺兰山赶回屋,结束了他今天最后一次放风。
贺兰山乖乖上床盖被,洛小头帮他塞好被角,贺兰山抚着小腹无奈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咱们两个的孩子,你可是比我还紧张它。”
洛小头道:“我能不紧张吗,它爹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你也不当回事,我再不管,哪天要是孩子没了你就知道后悔了。”
贺兰山不屑道:“我才不后悔。”
洛小头不和他争,把贺兰山安顿好了就去厨房给他熬药。黄昏时分,石志义收摊回来,高兴地和大家说今天的冷饮又卖得精光,他特地带了只烧鸭回来改善伙食。胖娃毫不犹豫地把两只烧鸭腿都扯下来给贺兰山留着,洛小头没争过他,只得独霸了两只翅膀。
他们现在的生活过得很好,每天安稳平静,偶尔遇上一两个难缠离谱的顾客也只当是调剂了。贺兰山在床上半躺着,从窗户默默看着院里他的朋友们闹哄哄地分烧鸭吃,嘴角温暖的笑意就没有消失过。
傍晚入睡前,石志义来和他道晚安,贺兰山对他道:“石大哥,明天你去街上转转,看哪里有媒人,请一位过来,我想给胖娃找个好归宿。”
石志义笑道:“胖娃嘴上嚷嚷娶媳妇,可大约只是看别人有他就也想要,心里未必知道这究竟代表什么,我看不必着急吧。”
贺兰山道:“是不急,但虽然胖娃单纯心善,我也把他当亲弟弟,但不得不承认,他条件不好,人还笨笨的,这媳妇只怕难找,所以还是尽早找比较好,慢慢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