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刚好是白蹄乌的产期,因此马厩里多了许多新生命,显得生机勃勃。
整个马厩里里外外都被一支军队严格保护,值勤的军士见到老爷子一大早就拄着拐杖的身影,赶忙跑过去搀扶,其余众人也都恭敬地喊上一声,李老爷子早,李老爷子注意身体云云。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爷子是饮马镇所有人的老师,活字典!好在老爷子的身体还是硬朗,每日也都精神的很。
李老爷子先是对着军士们点点头,笑了笑,然后慢慢地走进马厩开始观察起幼驹来,这一批马崽子无论从品相还是骨量都属上乘,这让老爷子是发自心底里的愉悦,满是皱纹的脸上也都笑开了花,露出了缺了大半的门牙,这让跟在后头的育马人心里舒了口气,老爷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严厉。
“这一批的崽子很不错,是近几年来最好的一批白蹄乌了,因此你们要格外上心一些,幼驹在刚出生的头几个月生长发育最快,记得除了母乳之外,其他的配制饲料也要跟上,平日里的清洁卫生要仔细,免得马驹染病!”老爷子唠唠叨叨了一路,不断地提醒着注意事项,身后众人频频点头称是。
“对了,千万别忘记对幼驹也进行抚摸和刷拭,逐渐举其四肢,清理蹄底,轻轻敲打蹄底,为日后削蹄护理养成习惯,这些白蹄乌日后都是要上战场的,别看这些事情简单就忽略了。”
巡视了一圈的老爷子走至门口,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回头说了一句,这才转身离开马厩。
接着李老爷子在镇子上的粥铺用了早膳,执意给了钱之后,这才拄着拐杖悠悠地往家里走去,他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儿年初的时候刚刚外嫁,妻子也早逝,他甚至拒绝了朝廷派给他照顾生活起居的婢女,孑然一身,可以说他的生命里只有白蹄乌!
家里的屋门有开过的痕迹,老爷子没有在意,以为又是哪家的姑娘送了些食物过来,隔三岔五的都会有镇上的人轮流来照顾他,他总是嚷嚷着自己还没老到要人照顾的地步,但是他真的老了,甚至有些老眼昏花,有时候一打瞌睡就是一上午。
老爷子推开门走进院子里,院子里种着一颗大柳树,万条绿丝绦垂下,柳树下坐着一个人,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头发有些花白,但却很整齐,穿的是大夏民间最常见的窄袖衫襦,上青下白,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仿佛就是这一方天地的中心。
老爷子有些浑浊的双眼愣神了片刻,随后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快步上前,嘴里还不停呢喃着:“是你么,大小姐,真的是你吗?”来到老妇人跟前,看清楚之后,一下子跪倒在地。
“金福,这么多年未见,看起来你过的不错,依然还活着。”老妇人淡淡的声音传来,老爷子的浑浊的眼里,眼泪夺眶而出。
“我过的很好,大小姐你呢,我听说西边常年风沙漫天,干寒彻骨,完全比不得大夏适宜,包括我还有已经死去的战友,都想问问大小姐一句,您当初为什么如此想不开啊,为什么要做要做这样的决定?”老爷子的泪流满面,哭嚎着问道。
“金福啊你不懂,当初我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世间万物都需要这么多理由么?”
一阵清风拂来,柳絮纷飞。
老夫人轻轻从空中捏住一片柳絮,放到眼前细细查看,接着说道:“有一件事情你倒是说对了,西边确实不适合住人,除了沙还是沙,这漫天的柳絮飞舞,我已经十五年没看到过了,还有身上穿的这身衣裳,虽然便宜,但是和西边名贵的兽衣比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特别舒服。”
李老爷子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来了,许久之后才平复情绪,终于开口问道:“大小姐一别十五年,这次突然来寻我有何事?”
“我从西转北,再一路南下,人老了,就有些累乏,想借你这儿歇息两天,可以么?”
老爷子点头应允,没有片刻犹豫。
此后两天,李金福老爷子的屋门再也没打开过,他也没有像以往每日天亮就拄着拐杖去视察养了半辈子的白蹄乌,连过来探望的饮马镇知县都以身体不适为由被拒之门外。
幽州其余各地司天监日夜家家户户排查,司天塔顶的山海图也在全力搜寻,却突然间失去了目标的踪迹。
三天后,饮马镇知县连同守备军指挥使合力打开了李老爷子的大门,院子里,漫天柳絮飞舞之下,李老爷子安详地躺在椅子之上,双眼紧闭,柳絮落在他身上,雪白一片,就像是幽州入冬之后常日下个不停的大雪。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封信,信上老爷子铁画银钩的字迹赫然在列。
“罪人李金福包庇叛国倒戈逆贼运奄初秋,罪该万死,唯有以死谢之。”
同日,摄政王武后绕过跪在面前的太后侍女,推开大门,夜入凌波殿!
第0032章运奄拓跋
这几天晚上赵御依旧睡的很不安稳,除了如月姑娘夜里偶尔在外屋噼里啪啦打碎东西之外,还有一双恨意十足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仿佛杀父仇人,使他如芒在背。
不过,在白致宁的潜意识里,赵御确实是杀父仇人。
当初那个黑袍老头告诉她,她的养父死了,杀他的是大夏最尊贵的皇太孙殿下,白致宁并没有完全相信,她从小就跟着养父养家糊口,见过太多人世间的复杂景象,也明白人心险恶,她只想亲自确认,所以黄庭要带她见赵御的时候,她来了,哪怕有万劫不复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