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里更衣时,童静不由想起的却是雷九谛。要是没有这个秘宗掌门的催逼,她也不会有这么惊人的进步。虽然是敌人,童静不禁在心里感激他——就像她也感激姚莲舟在西安让她得窥「追形截脉」的神技。
雷九谛独自坐在那岸边擂台上已经五天了。如此风餐露宿,不知道有没有人送衣食给他?今天更下起雨来,他必然更难受吧?
想到这里,童静决定先不去找燕横。她找来一件厚厚的披风,再去厨房张罗些饼食,离开了寄住的大宅,撑着纸伞往河岸那边走去。
到了擂台的竹棚外头,童静看见圆性和阿来蹲在入口旁边的布帐底下避雨,圆性捧着一大碗堆满了肉的饭正在猛吃,猎犬阿来则啃着肉骨头。此外还有几个湘龙派弟子在聊天。
「你怎么来了?」圆性放下碗筷站起来,不期然看着童静手里的东西。
童静走进布帐下,收起了纸伞。
「我……想带些吃的穿的来给他……」
湘龙弟子听了,不免向童静投以不快的目光。当初若非童静执意要救雷九谛,此刻湘潭城就不会有这个麻烦。
圆性听了摇摇头:「不行。不可以给雷九谛看见你。:你忘了上次的事情吗?为了跟荆裂打,他什么都做得出来。要是你又再被他劫持就糟糕了。」
童静无奈点头答应,把东西放下来,走近竹棚侧面,透过竹子中间的空隙看进去,隐约见到擂台上盘坐的那个身影。
「你不用担心这老怪啦……」一名湘龙派弟子说:「我们放了粮水在擂台旁边。不是可怜这家伙,只是不想他饿了渴了,又走出来骚扰百姓。」
「他这几天都留在里面,倒还好。」另一个比较年长的湘龙剑士说:「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发疯。唉,这事情好棘手……」
童静一边抚摸着阿来的软毛,一边跟圆性对视。两人都想不到此事要怎么解决。
「你也听练前辈说过了,雷九谛这人是多么固执,连几十年前的恩怨也牢记着。」圆性说:「要是说他就这么坐个一年半载,我可不会觉得半点惊讶。这位湘龙派的师兄说得对,现在雷九谛乖乖在这里坐着还好;要是我们走了,给他知道荆裂没理会他就离开,难保他不会迁怒湘潭百姓,干出些什么发泄。到时又没有了我们『破门六剑』压制着他……」童静叹息摇摇头:「可是我们也不能因此就不走啊……还要去找兰姊……」
布帐下弥漫着一股郁闷的气氛。他们心里都知道还有另一个选择:在发生大祸之前,众人合力诛杀雷九谛。这样虽然似乎有违武者原则,但另方面看,除魔卫道、保护百姓亦是武人应负之责。
可是童静又想:雷九谛虽是凶顽,但并非波龙术王那等大恶,杀害自己的弟子确是疯狂,但此外雷九谛不过执迷于武林斗胜,并未残害滥杀平民,我们只是在猜测他可能会这么做。为了一些还没有发生也未确定的事,就可以判一个人死罪吗?这样算是正义吗……?众人正在纳闷之际,却听见河街那边生起了哄动的声音。自雷九谛盘踞在这擂台后,河街上的商号和工人皆甚惧怕,但毕竟仍要营生,而雷九谛又再无异动,他们不久就回复正常的货运。
此刻街上人群之间却又有事发生。童静和圆性等人张望过去,只见大概有二、三十人正穿过街道,向这边走过来。
人马接近了竹棚,童静看见领在最前头的来者不是谁,正是荆裂!
燕横和练飞虹左右伴着荆裂而行,戴魁则紧随在后。之后是湘龙剑派的掌门唐皓,率领着一干约二十名弟子前来援助。每个人都带了兵刃,唯独荆裂一个两手空空,似未作战斗的准备。
他们与竹棚入口前众人相遇,各施了礼,唯独为首的荆裂默默无语,遇见童静他们竟没有看一眼,也未说一句话,就径直走入竹棚里。
燕横与童静相视。童静焦急问:「是怎么回事?」燕横急于跟随荆裂进去,只是摇摇头,也就进了竹棚内。童静只好也跟着圆性和练飞虹等人进入。
到了那广阔的擂台旁,只见上面的雷九谛紧紧包裹在黑袍里,缩着身体盘坐。他淋了一整天的雨,浑身上下都湿透,却仍像一块石头般不动。
直至荆裂出现在雷九谛眼前,他才生起反应来,一双冰冷而疲倦的眼晴重燃火焰,从台上向下看着荆裂,而且眼球又再像疯子般不断转来转去。
荆裂也仰着头,默默与雷九谛对视。
「荆大哥……」童静从旁呼唤,想知道荆裂来此有何打算。但当她看见荆裂与雷九谛互相对视的神情时,莸然感觉两人彷佛处身在另一个只属他们的世界,旁人都无法干涉。童静只好瞧着燕横相询。
「我也不知道。」燕横紧张地握着腰间「龙棘」剑柄。「荆大哥刚才突然问了我一句:『雷九谛还在擂台上吗?』我回答他之后,他就说要过来。」
——情形就像那天雷九谛到来时一样,好像受到什么呼召。
在微雨之下,荆裂眼也不眨地与雷九谛对视,神色甚是凝重。事实上自从知道武当覆亡的消息后,荆裂就一直没有笑过。
雷九谛形容困顿,但一看见荆裂,脸上马上恢复了从前的狂气。他感到曾被「浪花斩铁势」砍伤的肩头,此刻彷佛隐隐透出寒意。这记忆令他心里憎恨的火焰烧得更旺盛。「你现在才来吗?」雷九谛独处在此,久未与人说话,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病人。荆裂点点头:「我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