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病人推车的时候,我腰里却挨了一击。这一击还不轻。我转过身去,看见那推车上的病人的脚尖的最后一段正在收入到小被子里去。
我一把揭开那床蒙着推车个病人的被子。然后我惊呼起来:是你!
那病人一下子坐了起来。他说:你好!
他下了病床,一把抱住了我。让我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旧梦重温的感觉。
他当然或者说竟然就是那个失踪了好多天的海浪。
我说当然,是因为我在掀他被子之前手刚碰到他的被子时就知道是他了。嗅觉,是的,永远的嗅觉。
我和他直接走出了医院。我问他:你怎么了?是得了传染病吗?他没有回答。我问他:去哪里?他也不说话。
他领着我我跟着他走进了一家酒吧。
这家酒吧并不在餐饮街,而就在医院旁边的一条小巷里。
简单地说,就是从医院的2号楼和主楼即一号楼之间的墙壁之间走过去,然后拐个弯再拐个弯就到了。
我说:天哪!
他说:怎么了?
这么说吧:这个酒吧的门上有一盏昏暗的小灯。那形状就是古老的煤油灯的样子,只不过,里面当然不是烧煤油的,当然是电灯,但应该是故意的弄得很昏暗,弄得象是煤油灯。
我这段描述是不是给读者你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就对了,准确地说,它应该给你一种抄袭的感觉。
因为它本来就是抄袭的。如果你还记得在细胞滩的时候,我跟科雷即格莱格第一次见面然后再也找不到完全平地消失了的那个小酒吧,你还会记得当时有一只我以为是猫后来知道是考拉的小动物从我的肩膀上方跃过去然后蹲在地上忽闪着绿色的眼睛的景象。
我非常反对抄袭,但我不认为这是抄袭,至少不是我抄袭,而是这个情景抄袭了那个情景。因为这个酒吧简直就是,应该把“简直”拿掉,“就是”那个酒吧。
唯一的区别是,我当时是一个人走进去的,然后在那里遇见了科罗或者说科雷。这回我是跟着海浪走进去的。唯二的区别是,当时有小动物从我的肩膀上跃过,这回没有。
可是这回我的反应比那次更大,因为这次也有一对绿色的眼睛对我闪着,而这对绿色的眼睛让我几乎晕倒。
这对绿色的眼睛升了起来,升到了超过我的眼睛的高度的地方。
我说:若雪!真的是你,若雪!
绿色的眼睛湿润了。她说:波历你好!程哥哥,你好!
我说:还有你???(这里有三个问号)你也是真的?
旁边那对褐色的眼睛也升了起来,然后直接向我逼近。这对眼睛的高度比我的眼睛低一些,它们直接就对接在了我的脸颊上。
我说:娜拉!你好吗?
长着这对褐色眼睛的脸仍然贴着我的脸,这张脸是湿的,有液体在它和我的脸之间流下来,同时灌溉着我的脸,甚至让我的嘴感觉到了咸味。
这张脸的主人说:真的是你,波历!波历你好吗?
很久以后,我也说不清在哪里了,是在天堂还是地狱或者是人间,反正很久以后我记得我对她也就是对娜拉用上述语言叙述过我当时的感受。她斩钉截铁地说:你是诗人。我义愤填膺地说:我不是诗人,我偏偏不是诗人,我连文艺青年都没有当过。我只是个普通的理工男。
可是我当时的感觉真的是那样的。就象我上面描述的那样。
用人类的普通语言翻译一下:我踏进这家小酒吧的时候,一切都跟我在细胞滩那家神秘的小酒吧一样,包括昏暗的灯,包括酒吧里所有的陈设、布置,完全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次我遇见的是那只以为是猫其实是考拉的小动物和以为是科罗其实是科雷或者格莱格的伪黑人大叔,这次我遇见的是若雪和娜拉。她们俩本来是坐着的,我踏进去,就把她们俩升了起来,也就是说,她们俩看见我就站了起来。若雪变成北欧人后甚至比我还高一些,娜拉却仍然是那样的活泼真诚,并以直接的拥抱和贴面和流泪表达了她的情绪。
到了这个四区,我遇见了一连串的“大波”,再说一遍,昂语叫“Double”,即跟二区或者说细胞滩一模一样的几个人,梅根、纳斯林,还有克里斯,即海浪。然后又遇见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酒吧。一个见过之后再也找不到了的小酒吧。它却在这里再现了。
太不可解释,太不可理喻了。
我看着拍我肩膀的海浪。好象是为了强调同样的动作,他又拍了一次我的肩膀,说:坐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