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倒在空白的石板面前,那个石板也和他一样早已被藤蔓所缠绕,看不见上面有什么,便也看不见他在跪什么。
所以他低下头,似是早已习惯。
“这就是你的宿命吗,对着一个早已没用的佛言虔诚。”
孙六爻看着他,并无惊奇也并无意外。
“识我为境极。目无视,耳无闻,身非身,性非性……一切皆无法,一切皆无序,一切皆归空。有意或者无意,对我来说不重要了。”
他继续保持着似死去的姿势,仿佛他真的死去。
又好像他已经死去。
“不重要了……皆归空,所以不重要了。”
孙六爻重复着他的话。
“可正是因为如此,才更显得事物的美好。我们不是神明,快乐与苦痛都会经历,这些短暂却又长久的东西是每个人独一无二且弥足珍贵的,又岂非是空,又怎能成空。”
她绕着他侧边踱步,才发现周边的石墙上全部刻有佛文,佛文相连,字字成经。
“世间森罗万象,皆是无常中有常,有常变无常。不会一成不变,谁也料不到方向,故谓无为法。”他淡淡道。
“无为法?难道对你来说一切都不存在了?”
孙六爻脚步缓慢,目光看向他。
“无为法也好有为法也罢,对我来说早已失去了比对意义。昨日历历在目,昨日已经逝,逝去的东西不会回来,一切归途皆为空。”
他这下动了,用左手慢慢撑开被藤蔓遮住的佛言石板。
“那空的尽头又该是什么?会像是生命?一轮一轮,一代一代,逝去亦会是新生。”
她顺势看向佛言石板,石板上的佛言在这时泛起了金光。
“很罕见,你是第一个让佛言起灵的人,所以你要的,我不能回答,只能看悟性,佛言会给你答案。”
他垂下头,闭目。
“你我终究还是凡人肉体,注定无法兼顾完全。与所有人一样,做不到完美,永远有残缺。”
他在这时想了很多,为自己,为命运。
“尽头的无想地……是这样的吗……也许真是这样。”
自言自语一番后,一本旧书飞到了孙六爻面前。
“曾经有个门派,名为合欢,这个门派算是出自佛家,却在世人面前丢了佛家颜面,所以当为邪教,被诛灭。”
旧书化为过往图像,一幕幕的往事栩栩如生展开。
“这里是合欢派的炉鼎,岛上的百姓皆是修炼材料。你看了便知道一切。”
孙六爻看着图像里的发生,目光由疑惑逐渐变为愤怒。
“所以即使合欢被诛灭,即使一切都消失,他们依旧无法改变,依旧被人遗弃。”
“不是遗弃,而是选择性的放弃。因为这座岛上的形气已经枯竭,而你所感受到的,也不过是最后幻想的残余。”他平淡道。
“枯竭……选择性放弃……呵,那到头来又改变了什么?岛上的这些人对他们来说又算是什么?”
她嘲讽,目光里有着不屑。
“而这样已经是他们自认仁慈的结果,至于另外一种,是斩草除根。”
他停顿了一会,又继续道。
“仁慈也好斩草除根也罢,命运从不由得这些岛民选择……其实从他们被抓走的那天开始,他们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