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郑知夏的笑容短促如窗外转瞬即逝的日光,“我是他的小跟班嘛。”
人人都知道他们是朋友,是手足兄弟,是从小到大能过命的交情。
他跟郑渚在电梯里准备道别,亮到反光的墙壁映出郑渚清瘦的身影,灯光冷厉如刀锋,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将混混沌沌的二十多年光阴剖得清晰明了,陈列在他的面前。
“还是要保重身体,”郑知夏微微垂着眼,“要是生病了,妈妈会担心的。”
郑渚笑的时候眼角已经有很明显的皱纹,他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说:“你也记得多回家陪陪妈妈,她一个人会很孤单的。”
郑知夏有些想笑——成天在外面和别人喝茶逛街,倒也不见得需要儿子陪。
但他只是点头,说:“好,我会的。”
电梯停下,门扉缓缓敞开,他走出去后回头,看见郑渚如过去很多年一般对自己微笑,抬手挥了挥。
“好好工作。”
……
七月总是显得短暂,万物蓬勃茂盛,和阳光一起肆无忌惮地生长,写字楼恒温十六度的空调让人产生昼夜颠倒的错觉,只有每一次和林霁的联系能让郑知夏分清今夕是何夕
林霁笑他比自己这个执行总裁还要忙,彼时郑知夏困得脸都要栽进碗里,林霁眼疾手快,伸手托住他额头,笑道:“可惜雇佣童工这个理由在你身上已经不能成立了,你爸会同意我把你借过来吗?”
郑知夏没回答,额头在他掌心蹭了蹭,像一只撒娇的宠物。
“肯定不行,”他声音闷闷,“哥,我讨厌算数。”
林霁哑然失笑,声线柔和:“那怎么办?还有一个月,你就又要回学校钻研数学了。”
“不上了,”郑知夏说得不管不顾,“随便买张机票,去哪个深山老林里隐居,然后一辈子都不出来。”
林霁笑道:“那可没有飞机能到深山老林去,但我有私人飞机,一起去?”
郑知夏抬眼觑他,慢慢露出一个笑来。
“真的?”
“真的,”林霁说什么话都显得正经可信,“这种生活也很不错。”
郑知夏却重新垂眼,很惆怅地叹气:“还是算了,这跟私奔有什么区别?伯父伯母非杀了我不可。”
他趴在桌上拨弄钥匙扣缓解无处释放的压力,林霁便也趴下来,漂亮明净的眼从双臂间露出来,微微弯着和他对视。
“都私奔了,还管他们做什么?管好我别后悔不就好了。”
郑知夏还以为自己幻听,身体先思维一步开始无可救药地雀跃,睫毛颤了颤,不争气地将自己往臂弯里埋得更深。
“这有什么好管的,”声音都有些含糊在一块,像甜腻腻的糖,“你肯定不会后悔。”
林霁很明显地笑了声,漫声问:“这么相信我啊?”
郑知夏藏住自己发烫通红的耳尖,郑重点头。
“嗯,你做好的决定,从来都不会变的。”
深思熟虑,规划好一切,然后就不会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永远坚定地完成目标。
他知道林霁想要的是什么,他也知道林霁永远都不会做什么。
快凉掉的粥终于被人想起,林霁将它往前推,说:“那住到我家来吧。”
郑知夏唔了声,笑意从眼角眉梢露出来。
“住一个月会不会不太好?”
林霁支着下颌,说:“有什么不好的?买那里的时候就已经给你留了一个房间,就算你一辈子都不会过来住,那个房间也不会有别人进去。不仅离你家公司近,离学校也近,如果之后开学了不想搬,可以一直住在我那。”
郑知夏怔怔地看着他,放下碗,而后慢慢地,自然而然地弯起眼。
“就算到了八十岁也一样吗?”
“八十岁也一样。”
林霁对他从来真挚、热忱、毫无保留,因而郑知夏永远确信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能一起玩到八十岁,又或者直到一方穿着齐整的黑西装站在另一人的遗照前。
他眨了眨眼,感受到一点点本能的湿润、从未熄灭的心动、和世界末日般的平静。
“好啊,那我明天就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