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边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我还得想想,……我想我还是在这边工作……”
“你一年才回来一次,回来不好吗?我和你爸也一把年纪了。”
“对不起,妈。”
“那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们都希望你回来。”她永远不会强求我做我不愿做的事,她心里始终有疙瘩,我们之间始终有着的沟壑,谁也跨不过去。
我告诉亲戚要回去工作,他们说了希望我顺利的话,然后我提及搬出去。我在郊区租到一个不大却整洁的房子,我需要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余晖不希望我出去工作,随即觉察说错了话,他也是矛盾的,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做,就像阿土说的,我知道,他没有想过离婚,于我,对此也是矛盾的,因为无论他怎么做我也一样可以说出对或不对。“对不起,落泽,我以为,我只是不想你吃苦。”他说,他只是不希望我吃苦,我相信。我对他说:“请让我以平等的方式爱你,你不要玷污它。”我想我能冷静说出这句话是因为我并不爱他,我只是想证明我能够被他爱着。在我以为,真正爱的时候,自尊已经并不能被及时地考虑到。
“我什么都不能给你。这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很多东西,绝大多数,我想要的你都不能给,所以并不期待。”
我拥抱他:“这个,我希望的,就很好。”我喜欢拥抱,这是我知道的抵挡寒冷最好的方法,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它是两个人心灵发出的最强大的光芒,不管彼此之间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都不重要,那一刻人与人是坦诚相见的。它可以融解冰封与箫杀。仿佛我与他已相识几世,一切自然而然,我忘记我到底了解他多少。我是如此熟悉他的头发,他的肌肤,他的呼吸和紧扣他的手指时粗糙和温暖的感觉。
“你要为自己的沉沦永不后悔。因为你清楚地知道结局。”有一个声音这样说。我不能要求余晖给我任何承诺,也不怕这种拥有权过期,既然一开始我给他的并不对等。我只是希望他不要有后悔的时候,那是耻辱,我只是害怕自己后悔,那意味着否定验证了我现在行为,说明我现在做的是对感情的亵渎。现在这里是一个不能给自己的行为定性,没有判断力的人。我只能当自己是蒙了双眼,不管前面有什么,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不动。余晖爱自己的家庭,而我只是想找一个朋友,我能给他的只是让他记得当我还能像一个战友般爱他的时候,还有我可以停靠。不排除有一天,我不想停留了,会不记得他了,我们同样单薄,所以谁都不必为彼此的前途负责,也付不起,我们能做并且要做的是为能够拥有的快乐而庆祝。这样地不计后果,因为九月阳光下似曾相识的期望而无能为力的目光是我见过最温暖的东西,为了这昂贵的温暖我愿意付出一切珍贵,如同任何一个关注细节的女子,我们存活着便是为了这些单薄、寂寞的动作,物像。我们的生命由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个声调组成,我们的生活在对零零碎碎的斤斤计较中得到延留。所以,一瞬可以大于一万年。猫科动物愿意承受一切,只要那是真实希望过的,不恐惧离开任何深爱的东西,如果离开可以永保那个事物的美丽,离开一切可以活着并且活得很好,这是猫,没有牵累,愿意尝试。因为已经满足,因为在最需要的时候得到想要的东西。因为不是得到过一度期盼却失之交臂的东西,如果事过境迁,纵然仍旧爱着,还是会毁灭或者放弃、远离,因为此刻我会以为我对它的恨抑或失落已经远远大于了爱,不能为它所承载。
学校夜会时候常常听到有爱人骑着单车穿过树林,躺在草坪彼此述说心事的梦想。我突然发觉自己从未发问自己想像中爱情是什么样的,或许,我的确已经很久不再考虑这些了。阿土同样很少提到她的向往。我想她同样没办法强迫自己承认相信可以得到几率是万分之一的东西。
“我要你得到真正的幸福,落泽。如果得不到真实的,我宁愿你什么也没有。我不允许你生活在虚假中。有时我也会想,如果我们没有相互碰见,我会活得更世俗更死心塌地,也更容易满足一些,因为我们的了解我们会对身边的人和事多一些挑衅,少一些和解。”我听到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安静:“但我如此感谢命运的安排,你我都是孤独的人,我们生下来就是不断地和孤独搏斗,我们是彼此的依靠和信心。一段命运的开始,谁也预料不到会产生多身的影响,就像那个夏天你向我走来,我不能预见那是两个相关生命的相遇。就像许多事,等到曲终人散,才能体会,一直没发现的北极光已再难见到。”
“有些人会在似乎你看不见但又总能让你看见的情况下‘偷偷’看你,让你以为他的“忧伤”与深情,而事实上,他只是想通过制造一种“暧昧”的氛围来安慰自己,满足自己想出轨又害怕承担责任的心理。他既想逞男子汉的威风又想显示出自己有责任心,而事实上,他既做了胆小鬼又成为不忠者,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卑鄙与猥琐者……我希望你慎重,出于对自己负责。
除非有一个人,的确有资格从我这分走你一半,否则,我决不放手。并且,如果你足够爱他。”
“这次,我是知道的,阿土。当我看到任何一个可作为对象的人都拿来和他作比较时,我是知道的。我想有一个人,来和我看天空,不管怎样结果,我都是收获的。”可是阿土,我怎样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把多少不能承载的倾倒入你怀中?
阿土的声音是淳厚模糊的,对面线路里传来杂乱的人声、汽车鸣笛声,还有电话里“咝咝”的声音。阿土说:“我们要是能嫁给同一个人……”
我心里一触。午后阳光下的海洋温柔地令人流泪。我看到上面冒出丝丝绸缎般的温热。嘴里说着无稽的话,自己也不能记得。手指和后背发凉。我听到她说:“街上真吵啊。”我能够看到她穿着粉白的套头衬衫,一手捂着耳朵快步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我想说:“大街上真吵啊。”
“那哪能。”可是我说。
“我很希望能像封建时一样,我们就可以嫁给同一个人,紧紧攥在手里,只有我们两人。永远不分离。”
“你当演电影哪!”我想起那不得实现的,只属于我们俩的小房子的梦想,摆满CD和书籍的小房子没了,另外一个幻想却又诞生。可是这个远比那个脆弱得多。且不论哪一个更无可能实现,那个在说的时候至少是坚定的,是被当成一个可见的现实来渴望的,而这个,在期待的时候就以一个幻想考虑,说和听的人也在沉淀中,如同出了母体的蛋壳,更加坚固,也更加脆弱。爱是越来越深了,却是越来越担忧,更爱一层更是无望一层。揣着珠宝过日子,越是名贵的,越是疲惫,越是容易松手,越是无可奈何。
夏至出院,我比余晖更加高兴。仿佛一个犯下罪孽的的信徒,渴望赎罪,得到饶恕。我希望夏至好,比任何人都希望,希望全世界的幸福都路过她,诚心诚意。
和夏至姐妹般拥抱。
“总算出院了。你不在,早上很是难熬。”
“可是你还是不能常来了,”她微笑:“余晖说你辞职了?”
“……是啊,做不来就不做了。”
“呵呵。”夏至笑道。
曾经责问过一个人,我的一个网友,为什么老是说“呵呵”,因为那之前,我一直觉得这两个字是敷衍、搪塞的表现,他告诉我,这是礼貌,让我记忆深刻。到现在我一直觉得他告诉了我一个很重要的道理——我一直没有认识到我习惯性的自寻烦恼。人和人总会无话可说,谁也永远不能到达谁,大家都明白并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却始终不懂得分寸,愈取愈求,非要言破。夏至经常以微笑来结束不必要的追问或者填补暂时的空白,她是个有分寸的人,应该说她至少是一个会做女人的女人。这一点是我永远不能企及的。我不愿意站到她的对立面上去,与其说我不愿违拗我的亏欠之心,不如说是因为我为她的恰到好处所威慑。我情愿她是凶悍的,但事实却恰恰相反,我害怕她不紧不慢、不动声色的儒家般教化,无意间,却如利刃直刺我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