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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宁安王府出来,云安的心里头一直都在想着这件事儿,以至于周六叫了云安好几次她才回过神来。
“啊,怎么了?”
“爷,咱们到家了,请您下车从正门儿进,小的要拉着马车到后门去。”
“哦,行。”云安跳下马车,拾阶而上进了云宅,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她和林不羡的小院。
得于周六的通传林不羡已经用过晚饭,正点着灯坐在圆桌边捧着一卷书,一边看书,一边等云安回来。
“娘子,我回来了。”
林不羡放下手中书卷,迎了上去:“怎么样?”
云安没兴致地说道:“还行,也就那样。”
林不羡帮云安摘下腰间配饰,脱下外衫,卸下腰带,把外衫和腰带搭在屏风上,配饰放到了梳妆台上的盒子里,这个盒子是林不羡给云安准备的,专门用来存放云安常用的几件配饰。
云安坐到圆桌旁,拿过林不羡的书扫了一眼,心中流淌过涓涓暖流,林不羡看的书名叫《雍州地方志》。
因今年雍州降雨异常,云安之前不过是随口问了林不羡一句:有没有看过雍州的水经注或者地方志……林不羡竟然将她的话如此放在心上。
林不羡坐到云安对面,翻过扣在圆盘内的白瓷水杯,给云安倒了一杯水放到云安面前:“是不是又陪郡主疯玩儿了一天,累到了?”
云安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在桌面上忍不住又发出一声叹息,林不羡了解云安,她什么都没说,安静地等待着。
大概过了十几个呼吸之久,云安再度开口。
接下来,云安无精打采的和林不羡讲述了从春华郡主那儿听来的事情,说完以后云安明显更蔫儿了,拄着下巴看着林不羡。
林不羡见云安这副样子,便知道云安这是又被“情义所累”了,其实若是和云安相处久了便不难发现,她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
只是因娶了自己,身份也跟着变成了末流的商贾,人微言轻……很多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她的身份虽然提升了不少,但身边的朋友非富即贵,云安依旧相对式微,见朋友遇到困难……她心里不好受。
林不羡知道云安在等着自己发表意见,越是这样她越要慎重行事,思考半晌方悠悠开口,说道:“楚王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太后膝下年纪最小的儿子。袭一字亲王爵,身份贵不可言。如果单从身份的上考虑,楚王殿下迎娶春华郡主至少身份上是相配的。只是……有些趁人之危的嫌疑罢了。”面对最亲密的人,林不羡不想藏着掖着,想到什么便说了。
“趁人之危”四个字,成功挑起了云安敏感的神经,她轻拍桌子一下,认同道:“可不就是趁人之危么?我看太后就是想通过春华郡主牵制北海的军权,世人都知道永乐殿下和周将军只有一个女儿,视若珍宝。要是能把春华郡主变成质子留在京城,朝廷就再也不用忌惮北海的兵力了。理性一点去想,这就是身在皇家的无奈,享受了尊荣的同时总要付出点儿代价,可问题是……春华郡主心智有缺,在我看来她还是个孩子,即便身体已经成年了,心里住的还是一个小孩子。她根本就不懂成亲意味着什么,将要承担怎样的职责和义务,未来可能面对的是什么,她那么单纯,那么容易相信一个人……楚王府的女人们想让她吃点儿苦头,易如反掌。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不是抵押物。”
林不羡覆上云安的手背,柔声宽慰道:“你适才不是也说了?永乐大长公主殿下并不同意这门亲事,公主疼爱郡主,你能想到的她自然不会错漏,我知道在你心里把郡主当成妹妹看,可……天家的事情哪里是咱们能置喙的?空怒伤身……”
云安长叹一声,道:“我知道,我就是觉得……你们这个时代的女子实在是太可怜了,无论是天家女还是农家女,都太可怜了。”
林不羡也发出一声叹息,二人都沉默了。
又过了一会儿,云安对林不羡说道:“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走吧,师父请宁安王带话回来,让我趁着秋高气爽和你一起回陇东去走走亲戚,大姐二姐三姐家咱们都走一走,这地方我暂时不想待了。”
“好,我明日就开始收整行装。”
……
五日后,云安和林不羡的马车在众人不舍的目光中出发了,马车内满载礼物。
经过五天的思考,云安最终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关。
她虽然无法知晓燕国历史上春华郡主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但此时此刻……春华郡主在她的心里是妹妹般的存在,也是一个心智有缺的少女。
可就像林不羡说的:天家的事情不是她们能左右得了的,经过几番挣扎,云安提笔写了一封信,以玄一道长入室弟子“通潚”的身份,给永乐大长公主写了一封信。
在信中,云安先是和永乐公主道歉,不小心听到了这件事情,然后从玄一道长和将军府的关系出发,真挚地感谢了永乐公主见证了自己的那场拜师礼……算是把两边的关系拉到最近,随后话锋一转……情真意切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春华郡主并不适合嫁到京城。
云安整整写了两大篇,从各个角度出发去分析这件事,写完后云安又请林不羡过目校对润色,然后换了上好的宣纸誊写一遍,把信装到信封落了蜡,拿出之前永乐公主送的玉简,差周六把信送到了宁安王的府上。
这件事……云安也只能做这么多了,用林不羡的话说:云安此举稍有僭越,但情有可原。
送上这封信,云安的心里也好受多了,至少自己没有辜负郡主的这份情谊,尽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