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想起了魏九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出来的六个字,可以有无数种解释。
可他在一瞬间就明白了魏九的意思——像魏九那样端庄仁厚的人,带着一种与生自来的悲悯,对万事万物都宽容而又理解,谈及苏霁,他定是在为苏霁解释。
苏霁不是苏霁。
太子沉痛地闭上了眼,虽然他不知道魏九从而得来的消息,但从情感上,他愿意相信。
如果这个苏霁真的对他图谋不轨,就该在那夜杀了他,而不是将他唤醒。
“太子殿下。”苏霁见太子许久不出声,便上前,将一株新采的百合放在魏九的碑前,劝道,“节哀。”
太子一双桃花眼凝视着突然出现的苏霁,一瞬间紧紧地抱住了她,双手扣在一起,将她锁在了自己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阴暗的角落独自舔舐着伤口,却又极度渴望着别人温暖的怀抱。
苏霁一愣——看来太子真的是伤心过头了。于是苏霁对太子摸摸头,轻轻地道:“管家托我来说一声,五百两银子已经送到了魏九府邸上,他的三个孩子各又有五十两的元宝锭子,积福用。”
太子点了点头,双手紧紧地搂住苏霁的腰,俯视着苏霁,眼神无比郑重而严肃,道:“苏霁,以后你不能辜负我。”
苏霁觉得这句话没头没尾,也没个缘由。但上司要下属表忠心,当然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苏霁亦郑重而又严肃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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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遇刺一事,震惊朝野,大臣们纷纷上书要求严查此事,只是皇上默不作声,按下了雪片一样的檄文。
不过这些苦恼都是皇上与大臣的,太子与苏霁借着此事,索性“受惊过度”,理所当然地闭门不出,躲在东宫中偷闲。
不不不,太子是为了偷闲,可她苏霁却不是。
苏霁这几日鸠占鹊巢,日夜钉在太子书房的紫檀椅上,将地下挖来的诊脉记录一页一页仔细翻看着。
这日黄昏,太子提着一盏昏黄的灯,推开了书房的门,见苏霁仍在桌前分析着那本书,语带关切地问:“这早晚,还在用功看那本旧书?”
苏霁头也不抬,含混地应了一声,继续翻看着诊脉记录。
太子默无声息地叹了一声,这几日朝中局势纷纭复杂,父皇好似有意想要将遇刺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朝臣们却得了机会,一个个表忠心般跳着帮他伸张。
他倾向父皇也不是,倾向大臣也不是,索性推辞惊吓过度,闭门谢客。本以为苏霁也来东宫,两人倒可亲昵些,却没曾想苏霁一入东宫,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就连日常梳洗饮食都是匆匆的,何曾有时间同他说几句体己话儿呢?
“这诊脉记录又如何,难不成有什么问题不成?”太子捡了个木凳,坐在苏霁旁边,瞧她一页一页细致地翻看。
“这问题可太大了。”苏霁揉揉自己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看向太子,道,“先皇后在孕前并无任何不妥,胎位是正的,月份是足的,用的药也极为平常。而且,先皇后在孕后也并无不妥,没有难产,也没有血崩,一直到产后第三年,都是健康无虞的。”
苏霁觉得之前太子从未离她这样近过,以前再玩闹,太子的距离感、分寸感都是极强的。不知为何,一场行刺过后,他竟像变了个人般,以前他口中常常念叨着的“男女之大防”,竟被他自己打破。
不过这种封建社会的老古董,什么男女不能同饮同食啦,什么在一个屋里要隔一块屏风啦,这些陈年旧俗,的确也没有遵守的必要。
“这有何问题?”昏黄的烛光下,太子看向苏霁双唇,只觉得像是点心中间印着的红点,诱人极了。太子只觉口干舌燥,喉结上下翻动了下。
“也就是说,先皇后一直到产后三年都是康健的,却在第四年去世了,这难道不离奇么?”苏霁道,“我清晰记得,那几年也没什么大的瘟疫、疾病,您不觉得可疑吗?”
太子大惊失色,迟疑地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皇后她……”旋即摇了摇头,定定地看向苏霁,道,“不可能的,若是有问题,早便查了。”
苏霁摊了摊手,道:“皇后之死,一定是有问题的。”
太子反问:“为何?”
因为她接的任务就是【皇后之死】,如果调查结果是皇后自然死亡,那这个剧本也太不走寻常路了罢!
苏霁叹气,道:“这是作为医者的直觉。”
太子皱眉,道:“皇后是大成的皇后,是滑国的公主,论权势,没有其他宫妃能与之比拟,更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死于非命。你莫要纠结了,这事是绝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