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地上人欠缺自力更生的能力,他们花了太多的力气在派别斗争和利益争夺上,忽视了他们应当面对的主要矛盾是如何更好的,在丧尸环绕中生存下去。
聚居地和基地的建立确实为地上人的生活提供了保障,安居乐业不是不好,但如果因为拥有了基地就觉得后顾无忧,从而松懈下来,总有一天会因为斗志的缺乏出事。
游民队伍偶尔会到定居点用晶核交换生活必需品,由各自为政的小团体组起来的松散队伍面对定居点的地上人时,表现出的统一让蜀脂非常担心,如果地上环境产生什么大的变化,定居点养尊处优的人类死得肯定比游民快,即使前者拥有更好的武器,更多的物质。
冬末春初的那段时间,蜀脂非常暴躁,无法说出口的担忧,找不出的黑市潜伏者让她焦头烂额。那段时间,很多和蜀脂有接触的都在暗地里说她歇斯底里。说着说着就说到消失不见的林峥,大家猜测着是不是因为林峥把蜀脂甩了,蜀脂才这个样子?然后才在蜀脂那儿受了气的人就会说:“呵,就蜀脂那个脾气,林峥能忍她这么多年已经够好的了。”
八卦总是传得飞快,没出几天,地上人除了蜀脂之外,几乎都听说了——林铮终于受不了蜀脂的脾气,把她甩了。
是以和林峥一起出现在聚居区的黄芪会收到年轻守门人的微妙眼神。
守门人和朋友唠嗑时是这么说的:“林峥车上的那个女人没蜀脂好看啊。”
但那种沉稳,安静的气场,给人的感觉比蜀脂舒服太多。
蜀脂不知道,也没空去关心别人怎么说自己。她在会议上歇斯底里,但同时更能接受意见,大方针的改变也时有发生,实在谈不下去,就采取简单粗暴的投票法,将责任分散到每个人的肩膀上。
想看好戏人的看到蜀脂采用这样的方式都笑了,责任一分散,权利也跟着分散,蜀脂离下位不远了。
然而他们终究是失望了,蜀脂在权力制衡上做得非常好,没人能以权谋私,没人能越过她去。
从冬至夏,高傲的姑娘依然高抬着头颅,然而她眼神,到底是有了改变。其他人对她的态度,亦有了改变。
黄芪问林峥怎么不管蜀脂,男人其实是故意的,和蜀脂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他知道姑娘有多少能力,更知道,要逼一逼,她才能成长起来。
在被逼迫着成长的日子里,蜀脂自然有灰心丧气,想要找人倾诉,找人发泄的时候。然而让蜀脂自己都惊讶的是,她想到的人不是林峥,而是卫川。她和卫川之间有过的那段交浅言深的对话,让她在想要倾诉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了他。
蜀脂想到了想到了自己和卫川的对话,想到那时候男人的表情,男人的脸。
落地台灯在桌上投下一圈光亮,桌上的两只水杯闪闪发亮,对面握着杯子的手手指修长,凸出的指关节看上去格外的坚硬。男人的脸半隐在黑暗中,黑暗加深了他的脸部轮廓,描绘出的线条利落,眼角微扬,是养尊处优的细致和不服输的韧劲。
蜀脂遇到林峥,卫川遇到黄芪,出生在地下城的两个小辈经历相似——他们相似的,何止是经历。
蜀脂的脾气不好,咄咄逼人容易暴躁。当内心的暴躁与沮丧积压到一定程度,当想要倾诉的欲望抑制不住时,蜀脂总是想到卫川。
那个天亮前的黎明,只点了一盏台灯的房间中,男人反射的灯光的眼睛,深邃又平静。姑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中与那双眼睛对视,心里就慢慢静了。
走下去吧,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追求
车队停了下来。
卫川从车窗望出去,皲裂的柏油马路边,夏日里肥厚巨大的植物叶片连成一堵墙,完全阻隔了视线。
“这里?”卫川问旁边坐着的男人。
卫川的问话很有讲究,不是“为什么停在这里”,不是“停在这里干什么”,吐出两个字配合上扬的语调,表达出询问的意思,又能显示出自己有了思考,让自己看上去不像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卫川是第一次跟着黑市出任务,之前没人给他备课,不明所以是当然的。但直白的问出来,别人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看不起你,觉得你没用而傻。黑市不是什么好地方,哪有人会将心比心,设身处地的为新人着想。
对付苛刻上司,和刻薄前辈相处的一套方法,在黑市不友好的环境里十分适用。
男人看了卫川一眼:“我们的王牌有发现了。”
开在第一辆的,是那只丧尸驾驶的车。
“你们先等着。”
车载通讯中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发声系统有损伤的残疾人在经过训练后开口说出的话,虽然能分辨出在讲什么,但音调音量都十分奇怪,和正常人的说话声有明显的区别。
说话的是那只丧尸,男人口中的王牌。
通讯中一阵乱响,卫川看见包裹得严实的丧尸下了车,一手拿着对讲机,一手把车钥匙塞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