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紧紧扣着猪笼缝隙,竹茬尖刺早已嵌入皮肉中,鲜血淋漓。
凄厉沙哑的哀求根本盖不过四周指指点点的谩骂声,成见犹如山岳压来,道听途说的成见更是如此。
你吃了几碗粉不重要。
毁了你的狂欢才重要。
吕秀才缓缓的向前走着,就像是个迟来的观众在半途入场。
在他眼中,那一个个谩骂的男女老少不止有嘴上的污言秽语,还有心中更加真实的声音交相呼应。
“我就说周家大闺女的面相克夫,没错吧?严家就那么一根独苗,估摸着没几天好活了。”————死!赶紧死!都是周家人横插一脚!不然嫁的就是我家闺女了!赶紧去死!看你们周家如何翻身!
“知人知面不知心哟,谁能想到严松洞房还没入,那浪荡货就敢偷汉子,还一偷就偷好几个,不都说周家门风在十里八村顶好的么?”————怎的就没让我赶上,早知道我吃完席就不该走,给牛四哥刷锅底不寒颤,还是周家的大女儿,滋味一定不错,死就死吧,我吃不上别人他娘的也别吃了。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前段时间她还偷偷约我去南边草垛子,嘿~也不打听打听,十里八村谁不知道我行的正坐的直?我就是顾念着周家颜面才没说出来。”————烂货!老子对你家献了五六年的殷勤!年年帮老周头干农活只求能多看你一眼!现在怎么样?谁都知道你烂了裤裆!要是死前能让老子爽一把就好了!
“你那都不叫个事,这骚娘们不是免费帮村里的娃认字么?屁!那就是找借口偷男人,不止一回啊我都看得真真切切,她总跟我家那口子眉来眼去的,今天总算抓人抓脏,为南月村正正风气!”————夸!夸啊你们!不是总夸她跟个白莲花似的?一个个带把的提到周家闺女就乐呵,南月村没别的娘们了?现在怎么不夸了?
“老周大哥别上火,你大义灭亲总比被别的人抓个正着的好,以后谁都得说你一句高风亮节,等来年好好准备小闺女的婚事,老哥我帮你操办。”————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周士敬也有今天!平日里恨不得鼻孔朝天对谁都瞧不上!祖上做过大官怎么样?他能活过来帮你打圆场?毁了吧!都毁了吧!你以后在我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周士敬看着猪笼里的大闺女,嘴角抽搐着,眼中闪过几分不舍与悔意。
可排山倒海的刻薄言语又将他吞没,眼神再次坚定决绝起来,大手一挥,放弃了最后能挽回的可能。
猪笼被放入湍急的河水中,哪怕里面装着个大活人也被冲的剧烈摇摆。
周围叫好喝彩声接连不断,这场狂欢到达了最高潮。
而吕秀才也终于走到了人群之后,他无声叹了口气,轻声道:“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究竟要如何你才能满意?”
话音刚落,所有人齐刷刷转过头来,哪怕是背对着的,脑袋也一百八十度转弯看向吕秀才,对此,后者浑然不惧。
被河水冲刷的猪笼中传来冰冷到骨子里的声音。
“你觉得能度了我,还是能杀了我?”
“劝你。”
“明知是假,你还敢来?”
“破是非成见分别心,我来,初心未改,只是见不得这人间惨剧,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来,求的是心澄如镜,知行合一罢了。”
“劝?红口白牙,瞧啊这些人,曾经哪个不是面善嘴甜的好乡亲?漂亮话我早就听够了,更何况你连我半分苦痛都感受不到,真以为我会听你的话?原本看在周家时的所作所为想放你们一马,毕竟你们是唯一愿意出手相帮的人,但你此番前来是自己找死!”
吕秀才缓缓拿出慧命牌,对这番话非常认同,而这也是他前来的目的。
“不错,我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便没有资格自说其话,这样的人我也不屑去做。”
慧命牌正刻——大众慧命,在汝一人,汝若不顾,罪归汝身。
大拇指尖血在慧命牌反面重重画出两竖血字,哪怕雨水冲刷也难改分毫。
第一竖:宝相宗弘光禅师座下弟子辛亥年乙未月辛丑日癸卯时吕氏合金。
第二竖:南月村周府长女癸丑年己未月癸巳日庚子时周氏招娣。
慧命牌,是释门禅堂中的重要法器,寓意是过程中出现任何岔子,责任都在维那师的身上,一切都由他承担。
此时此刻,他以慧命牌为媒介,以行动贯彻自己的本心。
既然无法感同身受,那便成倍的去亲自承受对方所承受过的一切苦痛。
成倍。
一切苦痛。
我并非站在道德的高点与你对话,也并非自持本事来以力威胁。
生前也好,死后也罢,我只想同你说,复仇的甜美使人沉醉,谁也不能趾高气昂的批判。
可一旦牵扯到无辜之人,你同样死不足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