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谋的暴怒而起,令周宗的屋子里更蒙几分阴影,香炉里渗出的蓝烟未能得到风的眷顾,只有浮于空中,徐徐而动,一时半会出不去也下不来。
东极门的众人皆是沉默,纵使心有千万思绪,却不愿互诉衷肠。只得吴秋舫一人跪在地上,低头颔首,惭愧不已。
“起来吧,秋舫。”林芸心软,虽知修炼之人身体底子都厚于常人,但见这孩子久跪不起,终究还是看不过意,关切了一句。
秋舫一想到自己才来东极门这么几日,便引起如此多的事端,内心惭愧无以复加。纵然这一切并非自己主动而为,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些风波的开始都是以他为因。
要早知下山之路会为这么多人带来不幸,他就是忤逆一次师父,也要留在山上。少年心中如此想着,紧紧扣在大腿上的手指因为用力太久,指甲在皮肤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念及于此,他也只当自己是个灾星,心中悲愤难耐,鼓起勇气朝着诸位师叔拜了一拜道:“各位师叔,弟子自幼随师父长于山中,对俗世凶险一概不知。若是早知会为东极门带来诸多事端,就算违抗师命,也不敢下山来。今日还连累掌门师叔卧病在床,实在无颜面对。。。”
不待少年说完,何望舒倒是抢先开口:“怎么着,你这是想溜?”
吴秋舫一心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他不在此处,麻烦便会随他而去。好不容易给自己壮了十个胆子,才敢开口表明去意,哪里料到话还没说完,何望舒便猜到他的意思,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不知当如何作答。
“胡闹!”熊珺祺冷然道,脸却望着窗外,令人瞧不见神色,不过想来他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麻烦事皆因弟子而起,若是弟子不在,那麻烦也就不在了。”吴秋舫虽然不爱与人争辩,但此时此刻他也是下定决心,认定将麻烦带出东极门才是上策。
“你不杀伯仁,伯仁也会因你而死。若怕,何必入世?”
那个熟悉而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场之人莫不是又惊又喜。
不错,正是沉睡多时的周宗突然开口。林芸还好,坐在周宗塌边,迅速扭头查探周宗伤情,刚见周宗那张完好无损的脸,便气得甩下一个幽怨的神色。其余众人离得稍远,三步并作两步涌向塌边,也是关切地望着周宗。
“老三,你是早醒了吧。”何望舒一眼识破周宗的小心思,恨恨地吐槽一句。
周宗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打个哈哈:“哎,这把岁数了,多睡一会总是好的,可不像你们年轻人。”
一听周宗的诡辩,林芸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加之刚才受的委屈也被周宗醒转的喜悦冲淡,竟难得地啐了一口:“我们可是一夜未曾合眼。”
周总闻言只好尴尬赔笑,手扶着床沿,慢悠悠地支起身子来,朝着跪在地上的吴秋舫道:“要骂就骂老二那家伙,他倒是算无遗策,一把小剑,差点让我着了道。”
“此话何解?”钟寇眉头一蹙,他知道事情绝不简单,连忙追问。
“虽然吾辈奉符箓为尊,但大家都清楚,徵侯山能在世上牢牢占据有一席之地,那是因为自六八道人以来,历代宗主都符剑双修的缘故。老二让秋舫下山,必然也是冲着符剑双修去的。”周宗感慨道,他虽然身体并无大碍,但比之平常,脸上的血色还是少了几分,遇上大战连连,纵然是绝顶高手,有些吃力也是免不了的。
何望舒对熊珺祺领着秋舫学剑一事有所耳闻,但也仅限于道听途说过一嘴,见周宗起了个由头,便顺着问了下去:“这三件事,我怎么着也想不明白。第一,秋舫下山,所为之事真是查案?第二,符剑双修,真就能胜过只研符道?第三,纵然可以胜过,放着老二这个现成的师父不教,何苦送来给老九?”
何望舒连珠带炮抛出三个问题,是他最为困惑的,却也是其他师兄弟,包括周宗也极其困惑的。
从周宗的眼神里,大家也猜得到,平日里无所不知的他恐怕也答不上来。
“所以才说,你们可曾有人猜到过老二的行事?”周宗反问一句,环视大家一圈。
“吃喝拉撒算不算?”何望舒挑眉问道。
林芸皱了皱眉,说到老二,开玩笑的心思她是断不可能有,自然不去接何望舒的话茬,只是自顾说道:“他。。。若是能让人猜透了行事,那就不是他了。”
林芸话音一落,周宗便暗中瞥了一眼秋舫神色,他知道老二与秋舫师徒情深,听了这些话,秋舫心中难免有些难受,便是扬了扬手道,“秋舫也是一夜未睡,先回去休息吧,累坏了大人不要紧,累坏了孩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秋舫愣了一愣,他心系东极门的大事,此刻回去躺在榻上,也注定辗转难眠。一时之间不知当如何拒绝,竟呆在原地,纹丝不动。
“无妨,若是让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如何查案。”钟寇在旁答了一句,这话说得看似云淡风轻,但语气里的凝重再明显不过。
听闻此言,周宗也不再去赶人,算是默许了此事,继续说起老二的故事。
“老二有誓言在先,此生绝不下山。你们以为如何?”
见周宗说出这话,在场之人皆是沉默,要说女人心海底针,那老二行事就是海底的一粒沙,无人敢妄加揣测,倒不是怕猜,而是大家心知肚明,揣测皆是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