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人不关我的事,”老爷子说:“我关心的是生意。现在市面怎么样?生意好不好做?”
陆伟韬摇摇头:“别提了,一片萧条!日本人搞以战养战,老百姓饭都快吃不上了,哪有生意好做!”
“我手上还压着不少生丝呢,看来只好贱卖了。”老爷子叹了口气,把烟丝摁到水烟锅里。
陆家在上海有个商行,规模不小,开销也大。等手头的生丝处理掉之后,他打算把商行关了,看看形势再说。
老爷子点燃水烟吸了几口,两眼盯着儿子,缓缓说道:“阿韬,家里已经整整五年没你的消息了。你老实告诉我,这些年到底在外面干了些啥?是不是闯祸了?”
“爸您想到哪儿去了,没那回事!”
“真的?”
“当然!我保证!”
陆伟韬先安下父亲的心,然后把路上想好的谎话抛了出来:“我考进圣约翰大学是1937年,正赶上淞沪抗战。我参加了学生志愿队,宣传抗日,忙得不行。后来有个美国考古队要去xJ找恐龙,请我给他们做翻译,没想到兵荒马乱的,一去就是好几年。”
陆敬斋捋着山羊胡微微点头,看来并没有怀疑。
陆伟韬接着说:“我在xJ的时候,先后给家里写过三封信,让你们别担心,你们没收到吗?”
陆敬斋说:“一封都没收到。”
路途遥远,世道混乱,信丢失了确有可能。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话头一转问:“你这次回来有事吗?”
老爷子是个很精明的人,想要蒙他可不容易。
陆伟韬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主要是看望父亲母亲大人,向二老请安。”
“还有呢?”陆敬斋盯着他问。
陆伟韬咽了一下口水,吞吞吐吐道:“还有……还有就是有个消息告诉你们,我……我要结婚了。”
陆敬斋似乎有思想准备,并没有显得过分惊讶:“你是洋学堂出来的,讲自由恋爱,我也就不跟你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但婚姻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总不能太草率。”
“那是!那是!”陆伟韬连连点头,装出乖儿子的模样:“我此番回来就是要听听二老的意见。”
“跟我说说吧,那位小姐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什么地方人?家境如何?”
“她姓徐,叫徐雅雯,比我小两岁,祖上是江西的。她父亲在上海老西门开一家南货店,算是小康吧。”
陆伟韬胡诌了一通。在军统干了这几年,别的不敢说,撒谎的本领着实长进了不少。
陆敬斋又问:“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陆伟韬回答:“她是我圣约翰大学的同学。”
陆敬斋点燃水烟,呼噜呼噜的吸着。
陆伟韬问:“爸,您看……”
“家境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陆敬斋点头道:“关键是人品,她人品怎么样?”
“人品这方面,您老尽管放心。”
陆伟韬摆出一副大少爷的架势,摇头晃脑说:“就凭我这人才家世,整个学校都是拔尖的,追我的女孩子多了去了。她要不是人品出众知书达理,我能看上她吗?”
“哼,你太轻狂了!”
陆敬斋斥责儿子,嘴角却闪过一丝笑意。
这自然逃不过陆伟韬的眼睛,他趁热打铁,说道:“这些年我自己挣的钱,除了吃饭穿衣没剩下多少,我跟徐小姐定亲办喜事,只好回家要钱了。”
“要多少?”
“大约一千六百块银元。”
陆敬斋一愣:“什么?要一千六?这么多?”
陆伟韬掰着手指头说:“爸,我算给您听。咱们这样的人家,给女方的彩礼六百块银元不算多吧?剩下的一千要买钻戒买首饰买衣服,还要租房子定酒席,恐怕还不够呢!”
老爷子还没说话,母亲陆王氏闯了进来。她大概已经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了,乐呵呵说:“不够不够!起码再加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