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决的话无疑又引起了在场众人的骚动。
许多长老都感到万分意外,他们从未想过,印象中沉默寡言的景宁剑尊竟然有一天会在接天殿中公然挑衅宗门的权威,甚至明晃晃地讽刺宗门于灵星峰之事上“非正道作风”,这实在是……
太不可思议了,不可思议到他们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慕容决话中的其他内容上。
听完这个回答,凌云起却是忽然笑了起来,淡然道:“你的想法很天真。”
“利之所在,无所不趋——《无心天书》的威名在修真界还有人不知道么?单这是一部能让人站在同境界巅峰的心法这一点,就足以让无数人宁愿冒着身死魂灭的危险去修炼它。宗门不可能禁止得了弟子修炼它,就像你不能指望谁都有自知之明一般。”
慕容决道:“我只希望那些原本不用修炼《无心天书》的弟子可以不用在它上面空耗岁月、性命,那些自寻死路的又与我何干。”
凌云起点点头,“那么,我赞同。”
慕容决一怔,他今天让别人吃够了惊,却不想自己也被人惊到了。
林昭行凌厉的目光第一时间扫了过来,“景元,你在胡说什么!”
一个人闹腾还不够,怎么你也跟着一起?这让我怎么做?
凌云起不闪不避,直视着他,在一众长老“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的迷茫表情中,平静说道:“师兄,灵星峰一脉结局如何,人人看在眼中,它存与不存在,根本没有意义。与其如此,还不如让这一脉隐遁,有《无心天书》选中的传人再出世,也不算断了灵星祖师之传承,两全其美,不是很好么?”
“景元,我看你是疯了。”明谕剑尊一掌拍碎了一旁的茶几,他简直要被这些师侄气得吐血,“你们两个外人,有何资格决定灵星峰一脉传承是否要隐遁?除非灵星祖师亲传谕令,又或是明泽复生,否则灵星峰一脉不可隐遁!”
凌云起恢复了面无表情:“如果师尊复生,不用景宁说,他自己便会终结灵星峰一脉传承。”
他站起身来,“不论众位长老今日商议出了何等结果,于我而言——灵星峰一脉早已名存实亡,便是日后再有传人,我亦不认。”
言毕,他也不看在场众人是什么脸色,扬长而去。
慕容决站起身来,同样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意思,只道:“若宗门准备严惩我,直接命人来淳宁峰即可。”
众人都被这两人的大胆举动震惊到了,一时间面面相觑,竟不知该说什么。
尹月白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滋味——他有种感觉,今日之事无论结果如何,他们几人都再也无法回到当年。
“如果景离还在……”
他忆起已经离开很久的人——如果景离还在,这时候一定也会离开吧?
“我终究不是他们。”尹月白想。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蔺书岳传音道:“大师兄自小以成为掌门,承担宗门重任为目标,虽与师姐情深意重,与我等友爱和睦,但却不会如景元、景宁一般不顾宗门颜面。”
“师姐是个性情中人,对宗门及我等同门皆感情深厚,因此即便有景纯当年之事,两难之下,她会选择在维护宗门的同时,帮灵星峰寻觅传人,并认为这样是在帮助景纯,其实……”
“三师兄……他时而天真,时而深沉,然归根结底,他心中没有公道正义,最爱的只有他自己,所以他平日里最照顾景纯,却也能为了维护三师叔做出那样的事来,如今又拂袖而去。”
“你性情平和,素来与人为善,却也因此而显得优柔寡断,很多时候无法明白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所以你羡慕景离,因为他是我们之中活得最自在的人。”
“如果景离在,他或许会离开,或许会留下来与众位长老争辩,或许会犹豫纠结,一切只看他那时候心中更看重什么。”
“而我——平素不喜深情。宗门于我有养育、传道之恩,景纯与我有同门之谊,然而无灵星峰,亦无景纯,我与她已多年未见,情终淡薄,所以我不会为了她而与宗门过不去。”
“景宁深爱景纯,又有弟子为灵星峰传人,他不是灵星峰一脉悲剧的旁观者,这一切对他而言是有意义的,他比我们更痛苦,而人在痛苦之下,可以为了缓解它而做出任何事情。”
说到这里,蔺书岳顿了顿,方才徐徐说道:“至于景纯——她若有想要的,有想做的,不会如景元一般靠‘不合作’来向众人施压,不会如景宁一般只是表达自己的想法不论结果如何——她想要的,都会自己去完成它,而非假于人手。”
尹月白愣愣看着他,周围那些长老或愤怒或惊疑的议论声皆模糊成一片,入不得耳,入不得心,唯有景阳这难得一见的长篇大论真正被他听了进去。
“但那只是我们八人在性情、选择上的不同,当年的那份同门之谊,并非虚妄。”蔺书岳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世上没有万载不易的事,感情同样如此,我们活着,当然是要活一个自己,而非活一段感情,活成另一个人。”
“无论未来我们会变成什么模样,那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也不必苛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