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原青随之进去,屋里药味浓重,四处都点了烛台,明亮醒目,屏风后摆了一个大浴桶,药味从里面散发。
“进去吧。”
他到屏风后将外套褪去,毫不犹豫的进了药桶,一阵酥麻感传遍全身,他整个人浸泡在药浴之中,起初毫无感觉,而后是酥痒,紧接着就是刺痛。
似千万只蚂蚁撕咬肌肤,小针刺入骨髓一般,疼痛感袭来,他呼吸困难,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一瞬间落入十八层地狱般,痛苦难言。
常老隔着屏风听他极力忍耐的哼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啊!”
徐原青忍耐到达了极点,痛苦的叫了出来,犹如脚下一瞬踩空,猛然坠落。
他似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紧接着眼前出现了刑部大门。
刑部门口停了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有小吏立在车窗边小声的禀报,里间传来不满的声音:“还是不肯?”
小吏忙垂首道一声“息怒”,而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车帘,一位面容俊秀,身披大氅的男子从中下来。
刑房传来阵阵鞭打的声响,浸过辣椒水的鞭子沉重,每一下都让人生不如死,刑架上的人浑身是血,早已经被折磨的体无完肤,打下的鞭子只能叠在还在淌血的新伤上,他紧咬着牙关不求饶不哼叫,若是常人定然早已受不住这等摧残晕死过去,可见受刑之人极能忍耐。
还是施刑之人手酸了才停下,鞭子搁在一旁,厉声道:“向小公子该说了!”
向长远一言不发,被血污了的双眼浑浊不清,听到酷吏朝人行礼“沈大人”,紧接着眼下便多了一席素净的衣摆,他费力的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孔。
对刑法一直忍耐,闷不吭声的向长远终于有了反应,积压的委屈、痛苦和悲痛如河水决堤,翻涌而出,用尽全身力气叫他:“沈玉泽!”
锁住他的链条哐哐作响,与他声音一道发出了愤恨。
沈玉泽见他情绪崩溃,微微垂眸冷笑,“看在我与你昔日的情分上,只要你肯,我可留你全尸。”
向长远难以置信曾经的挚友要置他于死地,“为什么?”
“为什么?”沈玉泽重复他的问话,满是玩味的神情。
徐原青后知后觉这是原本该发生的故事,他微微倾身向前,望着向长远疤痕遍布的面容,血水污遮的双眼。
他清楚,此刻的沈玉泽仍旧厌恶向长远,因为向长远即便狼狈不堪,也依旧能感觉到他身为世家子弟的气度。
这正是沈玉泽最讨厌他的地方,不论身处何种境地他都不会摇尾乞怜,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沈玉泽那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
“向长远,你以为你能将罪责拦下吗?”沈玉泽嘴角带这戏谑的笑意,从袖取出一张宣纸,打开后上是密密麻麻的红,细看是血书,正是向长远书写的认罪书。
向长远望着血书,束缚四肢的链条作响,他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他下狱后便想明白被算计,未免连累驻守边疆的家人,他写下认罪的血书,找人偷偷送出去,只求陛下能宽宥家人,万般冤情止在他一身。
“沈玉泽,你不得好死!”
徐原青从未听过他出口不逊,即便在这种境地也只是咒他。
他越是如此,沈玉泽越是兴奋
向家世代忠良,几代从军,幼子率性,自幼游历江湖,回京后如太阳一般温暖人心,他身在光中,好似所有的阴谋诡计、肮脏龌龊都不该近他的身,可沈玉泽就是见不到他这般干净的模样,要将他似如今一般踩在脚下,碾在泥土里才觉舒爽。
“对了,你不知道吧,你姐姐的事其实也是我做的。”
他声音轻飘,好似曾经和他说“一起吃饭”一般轻巧。
向长远怒目圆睁,他姐姐被污名缠身,天下人对她口诛笔伐,她被迫弃了长枪,脱下军装出家,他一直以为是姐姐被人玷污是阴差阳错,原来……原来从那时开始,向家就已经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父兄已经奉诏入京,等他们归来我就送你们一家团聚,对了,西城失守,罪因向老将军假传谕令,是你亲自送的诏。”
徐原青看着痛苦万分的向长远,他努力的想要触碰他却难以靠近,只能隔着一层水雾看他,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无法介入。
他想,向长远到现在才看清沈玉泽总端着纯良无辜的面皮下,原是这般豺狼虎豹的身躯,吃人血肉,毁人尸骨。
向家平定无数霍乱,保百姓无虞,江山清明,不该落得被小人算计,至亲坑害,身死名毁的下场。
他一身傲骨,宁死不愿向小人垂首,可现如今他不得不放下不堪一击的自尊,低声哀求,“沈玉泽,我求你不要。”
他连续半月受刑,日日受着钻心蚀骨的折磨,面对酷吏的严刑拷打从未求过一字,在沈玉泽的三言两语下低声哀求,造化弄人一词是说不清他心中苦楚的。
“哈哈哈哈!”
沈玉泽听着他的哀求声,看着他泪如雨下划过脸上的污痕低落在地,笑的肆意张狂,他命人解开了他的锁链,垂眸看着瘫倒在地拼命想要触碰自己的人。
向长远赤子之心是他算计之中最为便宜的一个,天之骄子又如何,在他面前依旧要匍匐在地,他屈膝蹲下盯着他看,眼神阴狠,一字一顿的告诉他,“向家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