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羽心道:这是目的达到了,准备抽空叙叙迟来的父子情?
不过如今的崇舟确实和先前见的不太一样。
岑羽一开始见到的崇舟,便如若白所说的那样,多年修习鬼道,摒弃人性,即便鬼身如人,瞳孔里还是有敛不尽的阴森之气。
且他当时以妆奁做诱饵,步步算计,到真正现身时,整个人都浸没在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诡算中,又无情又森冷。
如今得到了龙神许诺的崇舟,却像是重新变做了人,瞳孔中没了森冷,反而冒着丝丝人气,平静又温和。
岑羽对此不做评价,他与崇舟,没什么父子情可叙,他对崇舟,唯一的,便是哪只许诺原主的妆奁。
某种意义上,岑羽压根没将崇舟当做原主的父亲。
只当他是一个为了达成目的,算计着与他们交换条件的鬼王。
仅此而已。
不过聊天么,随便聊聊,不想应的可以不应。
于是崇舟说什么“只抱过你几回”,岑羽只散漫地转过身,没多言。
崇舟也不在意这态度,平和道:“那妆奁只是个凡间的寻常东西,你一直在寻,想必是你思念母亲,以此做个念想。”说着,眼露宽慰。
接着道:“你母亲若是能知道,她亡后多年,你虽经历诸多不测,却最终还是有了很好的‘归宿’,必然也能安心了。”
岑羽摸了摸腕上的奶龙:可原主早死了。
根本没什么所谓的好归宿,不但被逼跳湖,所愿瓶中留下的也全是不甘。
至于那位母亲,她更不可能安心,因为她连轮回都入不了,魂魄都已然灭了。
岑羽淡淡道:“说这些,其实没什么意思。”
抬眼,一针见血,“你说这些,最终真正能宽慰的,只是你自己。”
崇舟闻言不语。
岑羽也没再说什么。
“父子”相对无言。
过了会儿,岑羽想起什么,道:“你在这个‘安禾镇’变出了江雾轻,是打听过外间的事?”
无尽无妄深渊的出入口被阴曹殿设限,阴戾之气四散不了,鬼怪也一样不能出去。
崇舟是鬼王,他可以逃离阴曹殿的管辖,却不能离开深渊。
能知道江雾轻,还知道这位师兄与亲生的儿子在仙府时有过私情,必然不是随随便便一下打听出来的,只能是多年都在想方设法的关注。
看来这位鬼王,从前在‘和气’的‘替人打听榜’没少挂单。
这次反而轮到崇舟沉默了。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也跟岑羽刚刚一样,说道:“没有意义。”
他只能打听,既出不去,也不能为亲生的儿子做些什么——
岑羽失丹前,仙府里什么都有,他作为天赋高的弟子,
虽然顽劣,却很受当时的宗主喜欢。
崇舟当时很是庆幸、欣慰,不用他做什么,他便只按期在‘和气’挂单,寻人打听。
岑羽失丹后,一直到江雾轻飞升前,也都还好,当时老宗主尚在,多少有人护着。
崇舟依旧只是打听,没有多做什么。
一直到岑羽搬去了仙府后山,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崇舟沉浸在回忆中,这时却想:他这个当父亲的做了多少?其实也十分的有限。
因为那孩子失丹、被斩断前程的苦楚他既无法分担,在后山独自煎熬地活着的难处,他也不能替来承受。
他在深渊获知这些的时候,甚至以鬼的森冷心性暗暗切齿过,觉得这孩子怎可如此懦弱?
你母亲一命抵一命才保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