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也会哭吗?
不会的,因为他已经是鬼了。
鬼不会哭,他却眼含热泪。
他那无形的黑烟般的手依旧扼在交衡天的脖子上,但他眼中已有动容。
他张了张嘴,虽没有喊出,心中已道:师父,师父。
交衡天的面孔上流露温和,他的声音传进鬼影的心口:“是,我是利用了你,你亦只是我复仇之路上的一颗重要棋子。可师父平日待你的那些,却不是假的。”
那个声音如温泉如暖流,缓缓在鬼影心口流淌:“我喜爱你,关心你,教导你。”
“你极有天赋,性格也好,我将所有我能教的,全部倾囊而授。”
“我对你,也是有真心的时候的。”
这些时候,一点也不少。
鬼影满目动容,闭了闭眼。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撞碎的所愿瓶里汇聚的“东西”飘进了石室。
因鬼影本就是所愿瓶的主人,那些“东西”便自发地循着它们主人的方向而来。
鬼影心中又一下被另一个声音充斥。
那是岑羽的声音——
“原主啊,你这日子过得也忒苦了,到底是谁把你害成这样?”
“原主啊,虽然你许了再见江雾轻的这个心意,但其实我也知道,你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地帮你那位江师兄修炼飞升的。他飞升之后,以你的人品、我的猜测,估计你也知道是自此天人永隔了。”
“与其说是你不甘心,不若说是你人太好,死前也想知道,你爱过的、亲自送他飞升的这位师兄,到底在天上过得如何了。”
“唉,你这么心善,我与你比起来,简直是牛蛙与天鹅。”
“但是不管啦,他的债必须还,等攒够一笔,我便在凡间为你造个供奉香火的祠堂。”
“咱不能只求虚无缥缈的感情,不求落地有响的实际的东西,对吧?”
“原主,你若能看到,也能安心了,你父母真的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亦都很爱你。”
“唉,我酸了。”
“原主,此行便要去东海找你那位师父了。”
“虽然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有句话叫‘难言之隐’,不过我总觉得,那位师父,既然能生剖你的内丹,怕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疼爱你。”
“你想啊,他再有难言之隐,也不能剖你内丹,他都是师父了,要剖也该剖他自己的内丹,这样才是好师父么。”
“至于平日待你的那些好,俗话说,再坏的坏人也期盼温情,反正暂时不需要动你,那便跟你客客气气、开开心心做师徒,这样你开心,他也开心。”
“关键是什么?关键是这样,他一直开心啊。”
“不动你的时候,他开心,动了你、达成了他的目的,他未必开心至少也顺心,总归从头到尾舒服的都是他。”
“你懂了么?一切没有好结果的温情,都是假的!”
假的……
假的。
鬼影面孔上的动容逐渐消散,眨眼间被坚毅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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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扼着脖子的黑烟越来越紧,越来越紧,鬼影眼中也不再有憎恶和痛恨,只有了结一切的平静。
他对交衡天道:“你我师徒一场,我待你一片真心。”
“那些心意,是一个失怙的孩子对师对父的依赖和真情,但不是你用来为自己辩驳的借口。”
“而你的真心,若不是真的为我好,只是一息片刻的温存……”
岑羽说得没错。
鬼影:“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