艇上有西式冷餐,有摇着波士顿壶的调酒师,还有小型管弦乐队,月色和星光倒映着海面,几个最近正火的小明星从底舱出来,穿着五颜六色的小礼服,像草莓像樱桃,点缀在匡正和他的客户之间。
海风吹来,段小钧眯了眯眼,很舒服。
游艇没完全出港,在附近荡了一阵,绕到另一处码头,抛下锚,接上来几个人,段小钧在船尾看见,三男一女,打头的年纪不小,Clemen给他端来一杯酒,和他并肩:“是千禧的武国瑞。”
原来是这么回事,段小钧咕哝:“没想到老板也搞这套。”
“明的暗的两手抓,”Clemen呷一口酒,“两手都要硬。”
“小冬呢?”段小钧想起来。
“陪老板伺候人呢,”Clemen摇了摇杯里的冰块,“以后是你的活儿。”
说实话,段小钧有些失望,匡正在他心里是个凶猛率性的人,不用、也不屑于搞这种小动作:“为了一单生意,弄这么大阵仗。”
Clemen误解了他的意思:“几百万的公关经费,咱们老板还是有的。”
段小钧没作声。
船开出海湾,风声和浪声大起来,管弦乐和小明星的笑似乎远了,Clemen去吃生蚝,段小钧独自绕着船舷漫步,一转弯,在船头上看见匡正,他正举着手机拍头上的星空,风鼓起西装外套,像个浪漫的赤子。
可段小钧知道,匡正不是个浪漫的人,他不可能在意什么海风和夜空,在意这些的另有其人。
果然,匡正把手机话筒对着嘴:“看到了吗,天琴座。”
段小钧往天上看,初秋的海面,夜空密密麻麻,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天琴座。
匡正听了一会儿微信语音,温柔地说:“家里也能看见?你发过来。”
段小钧忽然想起那首诗: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匡正回头看见他,从船头上下来,又恢复了平时那个狂拽酷霸冷的样子:“你在那儿傻站着干什么?”
段小钧怔了怔,问他:“老板,你怎么没在底舱?”
“有些我们参与,有些不,”匡正低头发微信,“这次是给万国和千禧制造机会,让他们加深了解。”
“让他们绕开正式谈判,私下达成某种个人协议?”
匡正终于抬头看向他。
“我们帮他们做这种事,”段小钧环视这艘千万级的豪华商务艇,“你不觉得像个拉皮条的吗?”
匡正收起手机,眯起眼睛,事实上,只要对生意有利,他们什么都做。
“我们不应该参与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匡正盯着他,神色冷峻:“段小钧,你觉得万国,包括华航、丽泰那些,他们为什么收购千禧?”
为什么……段小钧进万融两个月,做了那么多估值,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交易达成,”匡正系上西服扣子,“我猜万国的CEO会这样告诉公众:收购千禧是拓展网络的最佳途径,能有效降低运营成本,更低廉、快速地为顾客提供优质服务。”
“对,”段小钧赞同,“规模效应。”
匡正轻蔑地笑:“我干了十年并购,负责任地告诉你,万国收购千禧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干掉竞争对手,提高飞机票价。”
段小钧瞠目。
“收购这件事,”匡正说,“本身就没有意义。”
因为它只是少数大佬们的游戏。
“对了,”匡正补充,“也有防御性收购,比如华航,它这次参与交易就是为了阻止万国买下千禧,从而扩大规模跟它形成竞争态势,这里边有老百姓什么事儿吗,没有。”
和大多数人福祉无关的事,就没有意义。
“所以别在你的工作里找意义,”
匡正擦过他,“推销保险的、卖楼的、炒玉石的从不问他们的工作有什么意义,工作就是工作,赚钱、升职、退休,你什么时候懂这个道理了,就不是公子哥儿了。”
公子哥儿?段小钧最厌恶的词儿,他去学社会学、拒绝家里的岗位到万融应聘、穿廉价西装,都是为了和这个词撇清关系,没想到到了匡正这儿,他还是挣不脱这重桎梏。
(1)CIM:信息备忘录,也叫招标备忘录,是详细介绍卖方情况的营销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