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食物的香味带着水蒸气,从小小的微波炉散发出来,匡正拿上筷子,把热饭盒摞在一起,开门出去。
大黑还在,瞧见他,识趣地往旁边挪了挪,匡正在台阶上坐下,把青椒炒肉放在它面前。
一人一狗,一样的饭盒,同一片地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远处,秋天的柳林有凋敝的色彩,一大群椋鸟飞过,响起热闹的振翅声,匡正望着那片秋景,不禁有些寂寞。
把骨头扔给大黑,他给宝绽打电话,正是吃饭时间,那边很快接起来:“喂,哥!”电话里乱糟糟的,能听到应笑侬和萨爽在互怼。
“干什么呢,”匡正问,“这么吵?”
“今晚上第一次试演,”宝绽到处走,终于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大伙都挺重视,说戏有点激动。”
“哦,公司给了我一周假,”匡正戳着排骨,“我现在在家,你什么时候回来?”
“八点半下戏,出地铁得九点半,”宝绽告诉他,“冰箱里有排骨和炒肉。”
“吃着呢,”匡正看一眼大黑,“你吃饭了吗?”
“我也正吃呢,外卖,”宝绽扒了口饭,“晚上开唱,中午这顿得吃饱,特意给大伙订的排骨饭。”
“现在吃饱,”匡正皱眉,“晚上就不吃了?”
“饱吹饿唱,吃饱了唱不动,”宝绽怕他担心,“回家再吃。”
他饿着肚子唱戏,匡正心里不舒服,这时电话那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宝儿啊,怎么坐楼梯上了,别着凉……”
匡正一低头,看自己也正坐在台阶上,一个小小的巧合,他笑了。
“哥,不跟你说了,”宝绽捂着话筒,“邝爷说我了。”
“嗯,”匡正上次没见着邝爷,但听宝绽提过,是如意洲的老鼓师,“上地铁了给我打电话,我去红石站接你。”
“好,”宝绽急着挂电话,“晚上见。”
“等等,”匡正叫住他,“演出成功。”
宝绽顿了一下,似乎很久没听到过这句话,鼓一口气,自信地说:“必须的!”
电话挂断,匡正抓着手机出了会儿神,剩下的排骨全倒给大黑,他拿着空饭盒进屋,用清水冲了冲,去沙发上看电视。
在a这十年,从没有过这样闲适的午后,无事可做的白昼显得格外漫长,他并不觉得放松,反而有点心烦意乱,不禁担心以后到了私银,是不是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被这种熬人的空虚感折磨。
关掉电视上二楼,他去洗澡,宝绽这边真是一穷二白,除了香皂洗发水什么都没有,他懒得回家再拿一趟,凑合着冲了冲,带着一身“宝绽味儿”爬上宝绽的床。
床都是一样的,匡正翻个身,却觉得这里比他家舒服,盖上被子,定好闹钟,他抱着枕头睡过去。
宝绽的家,宝绽的床,连梦里都是宝绽——桂花树下一双笔直的长腿,伴着海浪声握住掌心的手,黄土泥烧鸽子敬过来的酒,喊着妈妈时流下眼角的泪,带着醉意咬在虎口上的牙齿,唱着海棠花、从戏台上扑到怀里的重量,还有“烟波致爽”中堂下一对猛虎般精彩的眼睛……
匡正打了个颤,醒过来。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闹钟还没响,他看看表,八点半刚过。床头扔着一件鹅牌衬衫,他抓过来往身上套,套上去才发现是宝绽的,小了一圈。
还行,不算紧,他翻身下床,边下楼边扯着衬衫前襟闻,是那个味道,小时候青草茂盛的夏天。
到厨房,他连上蓝牙音响,手机里放着阿姆斯特朗的歌,上网找了个菜谱,他觉着凭自己的学习能力,让宝绽进门吃上热乎饭绝对没问题。
可他太高估自己了,生肉化冻、大葱切段、淀粉稀释,没一步他能做好的,前一分钟放在手边的盘子下一分钟就啪嚓打翻,流理台上乱七八糟,水淌了一地,拖鞋一踩,满地都是黑脚印,正忙乱的时候,门开了,宝绽拿着大黑舔干净的饭盒走进来。
匡正愣了,看一眼表,九点四十五,他居然在这小破地方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看见厨房里的狼藉,宝绽瞪大了眼睛:“你让大黑进屋了?”
匡正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支支吾吾:“啊……对,它……”他赶忙转移话题,“演出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观众少,只有二三十人,”宝绽瞧见匡正身上紧巴巴的小衬衫,噗嗤笑了,“你干嘛穿我的衣服?”
“睡了一觉,穿错了,”匡正拿身体挡着流理台,“你怎么回来的?”
宝绽不大好意思:“我打了个车。”
“哟,”匡正逗他,“我宝贝弟弟都舍得打车啦?”
“哥,”说到这儿,宝绽两眼放光,“下午有个口红品牌找到戏楼,说要挂广告,外墙的收入归基金会物业,室内海报的收入全给我们,整整五万块!”
匡正没惊讶,他早想到了,就萃熙华都那地段,随便一笔广告费就够戏楼全年的物业运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