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匡正恋恋不舍抱了宝绽几秒钟,随即换上一副阴沉面孔,拢好头发扎紧领带,开车直奔小敦街。
赶到画室,他特地注意了一下,楼前有一片长满杂草的空地,边上是个废弃的凉亭,亭子四周确实立着几块刷过白漆的画框,小先生的判断没有错。
上三楼,他拍了拍门,铁门从里面打开,陆染夏正握着手机,表情严峻地看出来。
“看见热搜了?”匡正带门进去,屋里有一股刺鼻的颜料味儿,“覃苦声呢?”
他来兴师问罪,陆染夏却没有一点反省的意思:“出去买菜了。”
买菜?匡正的火噌地窜起来:“他替你谈生意,替你买菜,连画都替你画了,还要你干什么?”
陆染夏垂下那只独眼,无所谓地说:“没人真的关心艺术,热度很快会过去。”
“对,没人关心艺术,”匡正告诉他,“所以这个热搜,是想让粉鸡死的人买的!”
陆染夏抬起眼,没料到事情这么复杂,确实,艺术清清白白,但一搅上资本,就成了浑水一潭。
“我现在要知道,”匡正指着画布上那只淌着颜料的粉鸡,“这团东西究竟是你们俩谁画的,你,还是覃苦声?”
如果是陆染夏,粉鸡还能活,如果是覃苦声,粉鸡则必死,不光这只鸡,连万融臻汇都会跟着一败涂地。
这是匡正决不允许的:“你少了一只眼,”他问,“根本画不了画,是吗?”
陆染夏还是那副桀骜的样子,转过身,在画布前坐下。
“覃苦声拿了你一只眼,”匡正难以压抑怒气,“所以把什么都给你,连自己的画都要署你的名,是吗!”
陆染夏从油壶里提起笔,用粗糙的廉价卫生纸擦干:“覃苦声是个天才。”
他顾左右而言他,匡正没工夫听他废话,抬起右手指着他,这时那小子说:“覃苦声的天才来源于他的残疾。”
残疾?匡正蹙眉,覃苦声是残疾?
陆染夏扫一眼调色盘,随意挑了几个颜色,调都没调,直接拍在画布上,啪地一下,大胆而果断。只这一笔,匡正就知道,他能画。
“他是红绿色盲,”陆染夏老练地涂抹油彩,“他分不清浅绿色和深红色,蓝绿色和黄色,紫红色和灰色,等等等等,包括粉色。”
匡正惊讶,这意思是……覃苦声不可能替他代笔?
“我们口中的‘粉鸡’,”陆染夏笑笑,“鬼知道在他眼里是什么样子!”
“等等,”这不合逻辑,“
色盲怎么可能考上美术学院?”
陆染夏停笔:“他背了整整一沓色盲本。”
色盲本,学名叫假同色图,每个人上学体检时都见过,那些花花绿绿的动物图案,对一个根本分辨不出颜色的人,要背下来谈何容易?
“现在你明白了吧。”陆染夏把画布转过来,冲着匡正。
不,匡正仍然没懂。
陆染夏指着自己画的那片色彩,厚重、凝丽,兼备粉鸡的形神,唯独缺了某些怪诞的东西:“这里少的那缕‘魂’,就是覃苦声‘残疾’的色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