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绽倏地转过头。
“她想嫁我爸,我爸不要她儿子,她就没带。”
宝绽直直瞪着他。
“也不能怪她,她之前那个老公揍她,喝了酒往死里揍,她一个女人,逼得没辙了。”
男人喝酒、儿子唱戏,宝绽的指尖轻颤。
“她想她儿子,想得没法儿,就听戏,”
她想?她想为什么不去看孩子,宝绽努力控制着语气:“她没去找过?”
“一开始是没脸找,”霍匪叹了口气,“后来得病了,去找,找不着了。”
怎么就找不着了,一个大活人,成心找哪有找不着的,“她儿子叫什么?”
“不知道,她从来不提,”霍匪没注意宝绽的表情,“她去她儿子高中打听了,说是考上了大学,再之后就不知道了,可能都不在这个城市了。”
在,他在啊!宝绽在心里喊,好像霍匪说的人就是他。
“她对她儿子还是有亏欠,”霍匪咂了下嘴,“他的同学、朋友,总能有知道的,可她一个也不认识。”
对,所以她才找不着,找不着时家,找不着如意洲。
“日子那么难,她都没扔下我,”霍匪岁数不大,但经得多,明白事儿,“可能就是她后悔扔了亲儿子,想在我这个假儿子身上弥补吧。”
宝绽艰难地开口:“你有她照片吗?”
霍匪摇头。
“怎么可能,”宝绽不信,“连张自拍都没有?”
“谁没事儿闲的自拍,”霍匪撇嘴,“又不是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宝绽忽然想到什么,掏出手机,打开音乐播放器:“这首歌,你听过吗?”
欢快的前奏之后,一个甜甜的女声响起:世上的人儿这样多,你却碰到我,过去我没有见过你,你没见过我……
霍匪一脸嫌弃:“这什么年代的歌,老得掉渣了。”
他没听过,宝绽不得不问:“你后妈……她姓什么?”
“金,”霍匪说,“金子的金。”
姓金,宝绽缓缓眨了下眼,金爱红,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名字,收起手机,他一言不发走向门口。
“哎?”霍匪从床上跳下来,“你犯什么毛病,说走就走,我送你!”
砰一声,门在背后关上,宝绽快步下楼,感应灯一层一层亮起,他冲破这片属于上个时代的黄光,一猛子扎进黑夜,扎进那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巧合》她不听了,听起了京剧,是良心过不去了,或是年过半百才发现到头来孑然一身,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终于想到了自己。
宝绽的心像让一团乱麻堵着,他幻想过无数次和妈妈重逢的场面,他怨她,指责她,甚至冷冰冰不理她,没有一种是这样的,从一个不相干的人嘴里听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她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宝绽又发了疯似的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去找她,一个大活人,成心找哪有找不到的,找到她,是爱是恨,当面说个明白!
他停步,面前是漆黑的夜色,街道和楼群完全不认识,晚风吹来,脸上冰凉,伸手一摸,是泪。
他今非昔比了,一个电话就有司机来接他,但他还是拨通那串熟悉的号码,“哥,”孤独的夜,他需要亲人,“你来接我吧。”
匡正到的时候,天蒙蒙亮,宝绽抱着胳膊坐在路边,西装没了,衬衫两边有干涸的血迹,匡正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搂着他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