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寂寂,帘幕低垂。
四野俱静,一眼望去,绵延不绝的宫宇间只剩了星星点点的烛光,打更的声音方才消散,门外传来宫人轻轻地呼吸声。
刘彻从码的整整齐齐地竹简里抬起头来,重重地批下最后一个奏折,便听见叩叩的木屐声匆匆而来。
不一会儿,一个宦官在他面前跪下,低低地唤了一声:“陛下。”
他认出这是方才派到椒房殿去的那个,皱了皱眉:“何事?”
那宦官抬起脸来,带着几分不安,迟疑着:“皇后娘娘不肯赴死,说要见见陛下。”
“哦?”他挑眉,间的白丝触目惊心。
过了片刻,他露出一个冷淡的笑:“摆驾椒房殿。”
其实他自阿娇废后,每每踏进椒房殿的门,便觉得心绪不宁起来。就算过了这几十年,也总还是抗拒的。
他到底也没忘了她。
他叹了口气,敛了神色,远远可见椒房殿透过窗子莹莹的烛光,有一瞬间的出神。
他以为,是阿娇回来了。
过去,即便他说了不来,阿娇也总会为他留上一盏灯。
只是当椒房殿易主后,他有时兴起,批完折子便在宫里信步走走,走到椒房殿来,那里已经是黑魆魆的,连守门的宫女都睡得很沉。
他那时便格外想起阿娇来。
“陛下。”当宦官小心翼翼地唤他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了良久的呆了。
他起身下了轿辇,两名宦臣忙上前将椒房殿的大门推开,引他入内。
卫子夫一身皇后吉服,金步摇在鬓间摇摇低垂,越衬得她华贵非常。连带着那有些老迈的容颜,也显得熠熠生辉起来。
刘彻兀自冷笑了一声,虽是贱民出身,但这三十八年的皇后位子,她倒也坐的习惯。
她面前跪着一个手捧木盘的宫女,木盘上一把匕,一杯鸩酒,一条白绫。
宫女身子都僵了,想来已经跪了许久。
卫子夫见了他,起身迎上前来,如常般跪下请安:“妾身见过陛下。”
刘彻倒也没叫起,只是落落走到榻上,稳坐下,一双眸子漆黑锐利,划过卫子夫脸上:“皇后还有遗言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