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那些之后的少年有许多,我再没怀上一子半女,而他们也没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寂寂的深宫。
宫里头,宫外头,风言风语乍起。毕竟这偌大都城,骤然间少了许多肤白貌美的清俊少年,怎么说都是一件再奇怪不过,又令人浮想联翩的事儿。我自然不放在心上。;
那是个大雨滂沱的深夜,屋里点着灯,屋外从天而降劈下一道炸雷。
司马遹嗜酒,举止格外疯癫,倒半分也不像是太子的模样。我是极看不上他这一点的。幼时他很乖巧,可长大后却偏生成了这副德行,实在对不起他那个处心积虑的亲娘。
人在醉后,行为举止难免失控。
我命人诱着他写了一些话,乍一看倒是并没有什么,只是我却偏生能很巧妙地在上头添上几笔,便将他信手写下的寥寥数语编成一篇大逆不道的话来。
“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并与谢妃共要,刻期两发,勿疑犹豫,以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文为王,蒋氏为内主。愿成,当以三牲祠北君。”
这话是何等的大逆不道,即便衷儿平日里是个品行和顺的孩子,可他到底在位数年,怎么说,也知道什么时候该生气,什么时候不该气。
我很是心满意足地将这字条小心收好,亲自去见了衷儿,将这字条交到他手中。
衷儿只扫了一眼,愕然了许久,终于重重一掌拍在面前的案几上,似乎天地都跟着抖了两下。
我从未见过衷儿生这样大的气。
他坐在那儿,像是一块寒冰,隔了一段距离,我都能察觉出凉津津的气息来。
我一时也错愕了,想不到衷儿竟有这样大的反应。我原以为他不过是薄怒,可如今看来,却委实是生了大气了。
我想了半晌,上前抚着他的手,极小声地道:“衷儿?”
衷儿的手凉冰冰的,我心里微微一软,有些错愕地觉察出自己竟生出几分愧疚。
衷儿冷冷地坐着,过了许久,望向我,一双澄澈恼怒的眸子里头,平添了几分茫然:“阿姐,阿姐,我对他不好么?”
我忙宽慰他:“怎么不好呢?他是太子,衷儿对他如何,天下人都是瞧在眼里的。”
见他仍旧失神,我便叹了口气,道:“这事儿不能怪衷儿,他若是生了反心,是怎么也难以约束的。”
衷儿摇摇头,萎靡的,颓然地坐在那里,像是整个人都苍老了起来。
良久,他轻声道:“阿姐,此事先压下罢,让朕想想。”
他做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决定,不容置疑,不容分辨。他还说,“朕”。
我猛然间发现,衷儿早就不是当年的孩子了。他固执单纯,却也已经做了几十年的皇帝,杀伐果决之心,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愿做。
我心里一颤,怅然若失。
他心软,可我却非要狠心,在此时,狠命逼他一下不可。
思及此,我敛容,恭谨跪下,郑重其事地叩拜一番。
衷儿清澈灰败的眸子凝神望着我:“阿姐,这是做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慎重道:“兹事体大,事关江山社稷,臣妾不敢轻慢,是以在来前便已将此事公告于诸位诸侯王,还请陛下不要顾念旧情,起了动容之心。”
衷儿顿了顿,黑漆漆的瞳仁琉璃似的,沉沉地望着我,像是昼夜燃尽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