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处衙门都是过去建筑扩建而来,修建时间紧张更多考虑其实用性,比如照壁这类设施能省则省。从黄门进入是第一重院子,左手边是膳馆食堂,右手边是招待来访者的寅宾馆,中央一条甬道直通仪门,仪门后面就是大堂,因为没有照壁,身处大堂直接能看到正门口。
司徒幕府是个大衙门各曹加起来就有六十八人,还有一百二十多个属吏,加上杂役卫士总共二百五十多人。汉代官员五日一沐,上四天班休息一天,除了休息其余四天吃住都在衙门。
正值上午整个大院静悄悄一个闲人都没有,没人正好,刘琰巴不得没人看见迟到,快步穿过仪门直奔点卯台,祢衡一把扯住眨巴几下眼睛:“您不是点过卯了吗?”
“啊?”刘琰也眨巴几下眼睛:“哦,黄阁在哪?头前带路。”
过了仪门就是二院,两边都是各曹公事房,其中紧靠着大堂的一排小房儿就是黄阁,黄阁虽然叫阁其实既不是黄色也不是楼宇,只是几间相连的普通平房。此前是司徒幕府架阁库,分出一间给刘琰用作办公,其余仍旧同各曹主薄公用的案卷库房。
进入黄阁刘琰当场就懵了,屋子本就狭窄,几案摞满卷宗小山一般到处都是,群山中一条小道若隐若现,弯弯曲曲通向深处,行走其间稍不留意就会碰到堆叠的卷宗。小心翼翼找到主位,刚坐下长舒一口气,后背碰到卷宗轰隆一声,成堆竹简砸下来瞬间埋没半截身子。
祢衡扒拉开竹简有些不好意思:“人手不够事情又多,唉,您没事吧。”
刘琰愣了半晌摆摆手:“没事。”
很快就习惯了陌生环境,什么都别干,稳稳当当坐着不动就不会有事。想做什么也不成,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入手。祢衡坐在几案后面哼着小曲悠哉游哉,他那到宽敞得很,明显只收拾自己那一摊,刘琰有些不满:“你咋不干活儿?”
祢衡两手一摊:“干啥?我啥都不会,要不您指使在下看能干些啥?”
“你敢怼我!”刘琰一拍桌面:“我要知道干啥还要你?!这许多卷宗咱不能闲着吧,现在咋办你倒出个主意啊!”
祢衡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有杨德祖呢,他啥都会。”
刘琰抬手刚想继续拍桌子,门口传来散碎脚步声,祢衡顿时眼神一亮:“他回来了。”
两名侍从推开房门,一群椽吏围拢当中公子,官衣玉带方履赤帻一丝不乱,腰间铜印黄绶半尘不沾,剑眉星目三缕短髯正站在门口训话。听着是在安排各项工作,一会儿接过卷轴笔下不停,一会儿斥责计算有误重新来过。
须臾之间椽吏各自唱喏散去,公子翩翩走入见到刘琰躬身施礼:“黄阁少史杨修德祖见过刘主事。”
“你认得我?”
“入得幕府坐于主位,正平在侧安然悠哉,不是主官还能是谁?”
刘琰哦了声,别的官员在这祢衡不会这么放肆,从这一条也能判断出来,只是更明显的杨修没说大家心知肚明罢了。
杨修见过礼坐在自己位置上,咳嗽两声好像传达某种意思,接着拿出印章兀自镌刻起来,祢衡干脆躺在地上打起盹。
把刘琰看糊涂了,思索半天还是鼓起勇气开口询问:“本黄阁初来乍到还不熟悉,咱们不得干点儿啥吗?”
杨修将眼前这一笔雕刻完,吹净浮碎觉得满意才放下印章:“散值前批复公文,未能及时批复来日再办即可。”说完好似想到什么补充道:“其实不必批复,我俩都有人代签。”
刘琰干咳一声:“我是说工作,我黄阁主薄白日视事。”
达到一定等级的官员工作泛称班值,刘琰这个级别上班叫上值,工作称为视事或值事,下班叫做散值,到了赵温那个层级才能称上班,当班和散班。
“方才已经安排停当,当日事当日毕不会耽误。”杨修眼中透露出酸楚,是站在顶峰孤独寂寞无人相和的无奈。
“你都做完了呀?”刘琰实在接受不了,大家都第一天上班,我跟傻子一样满眼一抹黑,你这跟我说早上一个时辰就把事都做完了!
杨修拿起印章继续雕刻,说话也漫不经心:“比学业简单,就是计算有些麻烦,好在数值都不算大,心算也应付得来。”
刘琰随手拿起一份赋税预估表,手指头在数字上一个一个点,查到一半眼睛就花了。卷轴一甩半倚在身后小山一样的卷宗上,长长叹口气,你方才说什么?这个数值不算大?暗道一句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我说咱们都是新人,别出什么岔子。”刘琰懒洋洋躺着没来由说出一句,话音未落那边杨修将印章往几案上一拍,啪一声响过刘琰紧忙直起身讪笑解释:“我是说别有什么临时冒出来的活计。”
杨修重新拿起印章继续认真雕刻:“经我手就没有岔子。”
言之凿凿又泰然自若,刚才那些椽吏敬佩的眼神不像是作假,在确定对方没吹牛之前,刘琰不愿意得罪这个大能人,只能心里腹诽,等出事儿看我不笑话死他。许久没见人来呈报错漏,时间过的飞快,迷迷糊糊打上几个盹儿,转眼就到了中午。
放饭时间一到膳馆内敲打木牌,连串声中四辆推车冒着腾腾热气来到院子中央,仆役提着食盒来往穿梭给各曹主副官送饭,低级椽吏和募职需要自己来取食物。等了半天,取饭的人群散得只剩零星几个也没见给黄阁送饭,刘琰还在纳闷儿,门外杨家仆人提着一大一小两副食盒进来放到杨修面前。
大食盒里四荤四素热腾腾肉菜俱全,小食盒里两碗粟米饭两份清汤干湿全有,杨修做了个请的动作和祢衡端起饭就吃。
刘琰眼睛有些湿润,心里莫名委屈:“你俩孤立我?”
祢衡吃得急了些,喝了口汤顺下去,才抬起头讪笑解释:“别误会,这不是幕府饭食,德祖只吃家中送餐。”
“你请他吃,那我呢?我可是主官。”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暗骂杨修不懂人情世故,吃不吃是我的事儿送不送可是你的问题,你不能厚此薄彼吧。看着两人还在郁闷,侍曹椽吏小跑过来笑着说司徒吩咐请过去用餐。
黄阁隔壁就是司徒公事房,路上侍曹随从解释刘琰不必吃大锅饭,早安排好了和赵温一起吃小灶,司徒很忙总是最后一个吃饭,因此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