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染坐在床边的梨木椅子上看书,已经坐了一下午,也不知道她到底看进去没有,离开隆国这段时间,她安静的时候远远多过以往。
成套的隆国家具古色古香,配着花样繁复华美的羊毛地毯,将整套房子里里外外装点成统一的风格,就像非常精美的隆国宫廷宅院。
她捧着一本书,来自奥纳斯·西尔格德大藏书室里的收藏,挺珍贵的老版本,用的还是竖排印刷的繁体字,真不知道根本不懂中文的奥纳斯要这些书有什么用。
宅子里的佣人过来小心翼翼地敲门,请她去用晚饭。
“西尔格德先生回来了!”佣人满面笑容地说:“可以跟您一起用晚餐。”
奥纳斯回来了?他这样静悄悄地,没有惊动许宁染,不知道是不愿意打扰她平静的一刻,还是他又有重要的“客人”来访。
许宁染跟着他,并没有回到他位于琴海海岸边的白色豪宅,而是暂时在欧洲这个小国家落脚,同样是豪华古堡一般的大宅,不过守卫不像琴海那边森严,可能是因为非常隐秘的缘故。
许宁染暂时不想回到别人可以找到她的地方,所以他们先在这里呆着,当然,也可能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
长方形的餐桌上已经铺好雪白的桌布,器皿亮晶晶的,佣人正把菜肴一样一样端上来。谢天谢地,奥纳斯的厨子隆国菜做得不错,不知道在哪里学的手艺。
奥纳斯·西尔格德已经在长桌的另一头坐着,本来正在翻看一份什么杂志,看见许宁染过来,立即放下手中的事,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这老人似乎从来不知道疲倦,任何时候见他,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立即有人给许宁染拉开椅子,奥纳斯示意给她斟上餐酒,看看腕上的表,笑着说:“今天开饭迟了十分钟——我有一个本地的客人过来,多说了几句,真是抱歉,有没有饿到你?”
许宁染摇摇头:“你知道的,我最近胃口不佳。”
奥纳斯仔细地观察她,随后点点头,说道:“看起来倒是面色好了一些,幸好,许~没有任何事能减损你的美貌。”
任何一个女人听了这样的恭维,总不好意思再平板着一张脸了。
许宁染微微笑起来:“如果不够好看,大概这屋子里的人每天看见我都烦,我还怎么厚着脸皮蹭吃蹭喝~”
奥纳斯哈哈大笑:“尽管吃!许~你几辈子也吃不穷我,千万不要和我见外。”
一顿饭的气氛很容易就在奥纳斯的调动下活跃起来。他们共进晚餐,许宁染抿着酒,含笑听他讲讲最近的趣闻,还有他在生意场上遇到的一些人和事。
也只有这样的时刻,笼罩在她身上,那种动人的哀愁才能稍稍减退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鲜活的、风情而优美的气度,既不显得轻浮,却又十足地诱人遐思。好在她一向把奥纳斯当做一位长辈和朋友,这样的气氛才丝毫不显得暧昧。
晚餐接近末尾,奥纳斯的贴身秘书过来,贴着耳朵对他说了几句话。
他看看许宁染,对她说:“许~我有一位客人过来……比较特别的客人。你愿不愿意过来,跟我们一起坐坐,也许帮帮我?”
许宁染一直在观察他和他的秘书的动作神态,此时毫不意外,奥纳斯的眼中,虽有邀请,但那名秘书的眼神却充满戒备。
她笑着缓缓说道:“奥纳斯,你那些生意多多少少都有些秘密,还是不要给我知道的好……我之前生活得太复杂了,现在只想简单一些。你还是自己处理吧。”说着举一举酒杯,道:“我再喝两杯,就去写我的小说。那才是我擅长的工作。”
奥纳斯看着她,也笑起来,像是对待自己宠溺的一个小朋友,点着她说:“一边嫌弃自己白吃白喝,让你帮忙的时候又偷懒……好吧,不勉强,那我先去忙了。你少喝一点,当心写出来,你的读者一个字都看不懂。”
说完,将餐巾好好放置在桌子上,起身跟他的秘书一起离开餐厅上楼。
在楼梯的拐角,他回头向下看了一眼。
许宁染还坐在桌子边,小口品尝着那杯美酒,她的姿态端庄而优美,安静而自然,在这座隆国风格的、古色古香装饰的房子里,像是一幅画的焦点,或者灵魂。
任何一种古老而迷人的文化都有收藏的价值。而完美无瑕的美人,毫无疑问,是所有的收藏中,最最传神和迷人的一笔!
当这个美人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向往,彻底变得安静而内敛,他只需要再用一点小小的手段,她就会永远留在这个收藏堆积的世界里,变成其中的灵魂!
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确认她的温顺和无害。许宁染喜欢写小说也好,想要画画也罢,哪怕她想在世界最顶级的画廊或者书展上摆上她的作品,西尔格德都可以随她!那不过是一只宠物猫在玩自己的毛线球罢了。
对他的那些庞大而复杂的事业,她表现得越寡淡越好,知道得越少越好。一个合格的收藏品,尽可以随便享受一个男人,或者说,她的主人带来的财富和权势,只不过,不要对那些财富和权势的源头太过好奇。
许宁染只在餐厅里继续坐了一小会儿,就上楼去她的书房,继续写她的稿子。
电脑的屏幕将荧光投射在她的脸上,偶尔她切换屏幕,色泽的变幻,就像大海的波光投影。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思绪飘向遥远的、不知何处的海面。
在那里,几乎永不靠岸的巨轮,载着无数让犯罪集团和所谓的“大腕儿”们深恶痛绝的秘密,不断被发掘,不断被铲除,又在这个世界上不断新生。正义与罪恶的斗争有时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有时手段要游离于世俗的标准和规则之外,也时时处处充满着可能的牺牲。
那个男人,始终以保护国家的安全与荣誉为己任,却终于,不能再保护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