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宋清颐的声音,屋里的声音顿时一寂。
第4章 母亲
片刻后传来宋清颐母亲有些意外的声音,“是端谨?来了怎么不快些进来。”母亲的声音优雅安宁,微微带着一丝内疚和喜意。
宋清颐自然知道母亲内疚什么,是想着亲子要被迫娶男妻,自己却还要下药强迫。只是重新醒来的宋清颐自然是不怪母亲的。
扶着齐润云迈开步子,宋清颐高声应了一声,过了前院,前边有警醒的婢子早就打起了正厅的卷帘。
进了正厅,果然见到正座上的母亲之外,底下错落着几位姨娘叔父们,而先前应话的六姨娘因为进门的晚仅是陪在末座。
宋清颐也没理会其他人,只是松了扶着齐润云的手,对主位上面带慈爱的母亲做了一揖。“娘亲。”口中吐出生冷了许多年的称谓,宋清颐面上不显,心下却是巨震。父亲母亲在时,他身为家中唯一的嫡子,万千宠爱在身,哪里会在意这一声绵软的称谓,平素里至多也就是叫一声母亲,然后自顾去耍弄自己的事情,眼下这一声娘亲却让他想起了上一世他的母亲去世前那失望和痛心的眼神,目光一暗,宋清颐赶紧低下了头。
上座的宋老夫人因为宋清颐的称呼愣了一下,随后才露出欣慰的笑容,“端谨今儿个倒是做了小儿姿态,这是取了媳妇儿来娘亲面前现宝呢?”本来这话宋老夫人是调侃不出口的,毕竟昨儿个洞房的助性之物是她亲手下了的,第二日她是真担心会面对儿子的怨怼。现下儿子陪着来请安,又口吐了经年未闻的“娘亲”,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显然儿子是不怪她了。
宋老夫人带着慈爱看着底下的儿子,以及儿子身边站着的那个安静俊雅的男媳——齐润云进习礼苑十五年,宋老夫人自然不可能没有见过,只是她疼爱自己的儿子,觉得正妻娶个男子总是埋没了自己的嫡子,因此虽然不见得刁难齐润云,却也是不喜这人的,也就从来没仔细打量过这人。不过眼下,儿子亲自陪着来请安,这在夫家的礼节里,算是给正妻最大的面子和怜惜,加上儿子不明缘由的转变,宋老夫人自然爱屋及乌敛了那点不喜,仔细打量起来。
人是文静的,气质也不差,五官虽然不够精致,倒也清俊宜人,就是瞧着有些安静沉默。宋老夫人默默点点头,让身边的丫鬟给宋清颐小两口设了座位。
坐下不久,跟着宋清颐他们一起来的侍婢端上了两个托盘,一副盛的是官窑脱胎填白盖碗,内煮瓜片,色泽宝绿;另一副盛的一样是盖碗,却是一溜五盏,色泽浅青——这是齐润云要给长辈敬的媳妇茶。
因着宋清颐一路陪来,宋老夫人又对着齐润云的媳妇茶含笑接过,且递了礼包,显然没有任何刁难的意思,因此剩下的姨娘叔父们自然明了这个宋家嫡子长媳的位置算是被内院承认了,也并不多加刁难,很是爽快的喝了茶,递了礼。
只是在呈给六姨娘——就是先前入门时那一声嘲弄的人——宋清颐还是注意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怨愤。
按着规矩,作为嫡子正房媳妇儿,齐润云只要给正房婆母跪地敬茶,其余的庶母叔父们,只需要躬身呈上茶碗,而且今后也无需再行这样的大礼,毕竟嫡庶之别还是在重规矩的家族之中是非常受推崇的。而眼下这六姨娘的“怨愤”从何而来就不难猜测了。
宋清颐嘴角冷冷的勾了一下,没有眼色,不自量力的东西!抬眼,果然看见自家娘亲眼中一闪而逝的厌恶。
敬茶之后,这新媳妇的新婚礼数才算结束,之后就要在末座陪着长辈,只待午间用饭,作为媳妇伺候婆婆用饭之后就能回了自己的院子用餐。只是此刻宋清颐在场,又是知晓齐润云的不适,自然不愿意让他在这种无聊的场面上干耗一个早上,还要饿着肚子撑着立规矩,更何况虽然父亲也有男妾,却并不多,也不受重视,一会儿用膳是不会和母亲姨娘们一起出席的,让齐润云留下伺候多少有些尴尬。
因此带着点耍赖,宋清颐笑眯眯地对母亲提了昨儿夜里劳累了齐润云,打着求得今日好生休息的话茬。
倒是宋老夫人见着儿子许久不曾有过的耍赖样子,心下虽然疑惑儿子态度的转变,不过倒也乐见其成,想着或许昨夜洞房之后,总是让他留了心,于是开心地免了齐润云的规矩,放了小两口回自己的院子。
母子俩的这一来一往自然落在了在座其他人的眼里,想来先前所谓正妻不得宠的传闻倒可以不攻而破了,这也是宋青颐要打的主意。
而一直安静地按着规矩行礼敬茶的齐润云退到一边后仍旧没有多开口,面对眼前有些意外的场面显得镇定自若,只是偶尔在眼中闪过的一丝讶然显示出这人心底的一点思绪。
等这些来来回回的规矩一了,两人回到自己的院子也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宋清颐看着额上有些薄汗的齐润云,“躺着休息吧,我先去见父亲。”下意识地想替他拭汗,又觉得有些突兀,最后只是留了这么句话,退了出去。
转身往外走的宋清颐自然没有注意到在听到他要去见父亲的话后,齐润云的目光暗了暗,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门边,看着宋清颐迅速走远……
第5章 父亲
宋老爷作为宋家的当家,所居的宅院自然是正院,离着宋清颐的院子不远,却也不怎么近,一路慢行,也要废个盏茶功夫。他就在一路上心下盘桓着一会见了父亲要怎么表现。毕竟他虽然重生而来,感觉千帆过尽,于其他人却还是昨日之事,他为了那个女人与父亲抗争了许久,却在一夜之后明显变了态度,未免太过奇怪,只是若要他还是照着原本的打算巴巴的去迎娶那个女人却是没办法做到了。只能想着用什么借口拖延过去,再做打算。
可惜,之前的自己太过急切,现在无论提什么借口都有些惹眼,如果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使得这事情不得不拖延才好……
正想着,路已经快走到头,不远处都可以看见楠叔正带着一个布衣提着一方细致木箱从父亲的院子里走出来。
本来正有些发愁的宋清颐看到那方箱子,才恍然想起上辈子他执意要娶那个女人的时候对父亲坚持要他先娶齐润云进门那么反感,除了他自以为是的爱情以外,还是因为那件事。
宋家祖上制匠出身,几代琉璃匠具占着首席的技艺,把着琉璃制器之买卖的咽喉,也造就了现在宋家的滔天富贵。 更因为宋家曾是御匠,先祖曾为皇家制器,现如今宋家琉璃已然是铁打的招牌,靠着这个金银俗物流水一般淌进宋家。而每三年一届的琉璃匠席之争,匠席之位更是从来没有从宋家的手中送出去过。只除了一次,就在宋清颐的上辈子他迎娶师妹之后。
宋清颐尤记得那时因为父亲母亲的坚持,他迎娶了齐润云为正妻,却在第二日得知因为要准备次月的琉璃匠席,他迎娶师妹的日子必须推后两个月。本来婚配嫁娶大事一件,即使他只是娶妾规矩没有那么严格,却还是需要筹备的,两个月时间也并不长。只是他回家之前,师妹对他说家里为她预备了亲事,就在次月。师妹泪眼婆娑地要他带她走,他那时候承诺返家之后必定大礼迎她进门,因为正妻一事,他已经辜负了师妹,如果再等两个月,那他的争取又有什么意义,当时恼怒的他愤而带着爷爷留给他的琉璃盏离家,那是每届琉璃匠席作为首席的宋家要供奉在开封典仪上的精品琉璃,据说小时候他出生时那时还掌家的祖爷爷因为非常喜欢才是小不点的嫡孙宋清颐,特地在他抓周宴上加上的,最后不负众人期望他最终真的抓到了那尊小小的七彩琉璃盏,后来这尊琉璃盏就一直留在了他的身边,只是每逢琉璃匠席都会被借走。他自然明白琉璃匠席的重要性,也因此才孤注一掷带走了这件重要的东西。
最后父亲果然妥协,承诺在琉璃匠席之前为他筹备好婚礼。上一辈子他就是在这样充满仓促和矛盾的情况下迎娶了那个女人,也是因此他总觉得自己对她有所亏欠,才会在之后与家人的冲突中尽量站在了那个女人那边。也导致其后的半年里他和父亲母亲的关系急剧恶化。
而那届的琉璃匠席因为事忙冲突,再加上父亲手下的一个匠师又出了纰漏,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