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着患者信息的卡面从卡套中噼里啪啦地落下来,许暮洲早就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纪筠的那一张,反手塞进了袖口里。
挂画从墙壁上砸在地上,发出轰的一声闷响,原本准备午睡的医生们皆被吵醒,一个两个地朝这边看过来。
“你干什么呢!”年轻医生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狠狠拽着他胳膊往后一扯。
这些监护区的医生人高马大,手劲儿也不小,隔着一件厚厚的外套许暮洲都觉得皮肉一紧,被扯得生疼。
“对不起,对不起。”许暮洲连声道着歉,弯**来一起捡那些写着患者信息的卡片。
年轻男人一把将他手中的信息卡抢走,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人喝止了。
“小李!”年长的医生已经走了过来,蹲在地上一边收拾着一边跟许暮洲说:“不用您弄了,您先忙您的去吧。”
许暮洲正等着这句话呢,他将手中剩余的信息卡理成一摞放在地上,站起来沉默地鞠了个躬,转身从后门出去了。
走廊里没有监控摄像头,许暮洲刚一拐出去就从袖口抖落下来四五张信息卡。
毕竟只丢单一信息对许暮洲太扎眼了,所以除了纪筠的信息卡之外,许暮洲又随手摸了几张,一并揣了起来。
许暮洲低头翻找着,挑出纪筠的那张揣在兜里,然后把剩下的几张卡叠在一起,三两下撕成了碎片,随手扔进了电梯旁边的垃圾篓中。
到达的电梯发出叮的一声提示,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等到许暮洲再走出电梯时,脸上方才那副诚惶诚恐的自责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那张被偷渡出来的信息卡,现在就在严岑手中。
“是她。”严岑放下手中的卡片,用指尖点了点,确认道:“是纪筠本人。”
“我之前还想过,是不是重名或者是双胞胎,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许暮洲说着舀出最后一块猪肚,合着汤一口吞了,然后把餐盘往旁边一推,整个人往椅子上一摊,开始消食。
许暮洲冲着严岑桌上的卡片抬了抬下巴,又说:“我来的路上看了一下背面的信息,上面写着的住院日期是去年的六月三十号。”
“比C座的录入信息晚整整一个月。”严岑说:“我昨晚看了一下纪筠的信息……在开放区的病例里,纪筠是去年五月三十号入院的。”
“所以为什么纪筠的病例会在A座出现?”许暮洲揉着肚子问:“如果说她是病情好转之后才转移到C座的,为什么A座还留着她的病房。”
“那就说明她在A区也有信息存档,她的失控症状是随机的,不确定的,所以才会并存两份档案。”严岑靠在椅背上,随手将烟灰弹在窗外,才开口道:“……怪不得她在吃碳酸锂片和利培酮。”
碳酸锂片许暮洲听说过,这是一种治疗精神疾病的常规处方药,许暮洲曾经有个同事患有轻微的双相障碍,就用这种药来进行控制。
“利培酮是什么?”许暮洲问。
“跟碳酸锂片一样,是治疗躁狂症的药物。”严岑说:“这都是纪筠的处方药,在三个月之前,她还吃过一段时间治疗精神分裂的药物。但不知道为什么,只吃了非常短的一段时间,很快就停药了。”
“只有躁狂,没有抑郁吗?”许暮洲追问了一句。
“从实际情况上来讲,药物对这躁狂和抑郁两种精神状态都有控制作用……但从我的个人判断中来看,没有。”严岑说得很肯定:“记得吗,我跟你说过,她虽然觉得自己有罪,但她的世界中始终有光。”
许暮洲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许暮洲算是大半个工科生,对心理学的知识一知半解,但这并不妨碍他分析。
先前严岑曾经说过,纪筠在催眠的梦境中曾经有过忏悔之类的行为,她认为自己有罪,但那个环境中不但有神明聆听她的忏悔,还有约翰福音来安抚她的心灵。所以虽然这个环境整体看起来很压抑,但对于纪筠而言,这反倒说明她依旧有一个可供放松的栖息之地。
许暮洲叹了口气:“所以话说回来,纪筠到底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任务对象?”
严岑抽完了那根烟,拉开窗将烟头碾灭在窗沿上,回过头冲许暮洲招了招手。
许暮洲不明所以地趴在桌上探身过去问道:“干什么?”
严岑没有说话,他自然地伸手从许暮洲的领口勾出那条拴着项坠的皮绳,示意许暮洲低头看。
——那只黑色的绣球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露出了一点轻微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