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许暮洲醒来到现在的这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严岑已经无数次感觉到“力不从心”,他生平第一次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需要用各种补救才能掩盖住一些细节和破绽——他甚至不想做这个任务,只想带着许暮洲在这个世界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不想放手,严岑想。
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之内,严岑是有些嫉妒宋妍的。
如果许暮洲也是世界线中的“引导对象”,那么严岑只要稍微更改一点他的生命路径,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消让“死而复生”这件事达成,那么百年之后,等到许暮洲寿终正寝,他还是会来到永无乡。
永无乡会保留人生前最光辉的一瞬,所以等许暮洲回来时,他大概率还是这副模样。
好像什么都不会变,故人久别重逢,想想就令人激动。
但这种念头只出现了那么非常短的一瞬,在严岑脑海中一闪而逝,就被他死死地压了下去。
这想法太过卑鄙——为一己之私妄图插手别人的命运,想想就下作无比。
诚然严岑对很多事情都不在乎,为人处事时也总有自己一套标准,在很多时候为人诟病。但在这种原则问题上,他自己心里自有一条底线,无论如何不会越界。
——算了,严岑想。
许暮洲不知道严岑在短短的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心里那股情绪没有得到同等级别的反馈,颇为不甘心,他见严岑不说话,又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严岑。
严岑支起上半身,捧着他的脸,虔诚地在他唇上吻了吻。
“我也喜欢你。”严岑顺着他的语气,哄着他说:“我最喜欢你了。”
许暮洲这下满足了,他抿着唇笑了一会儿,才故作严肃地板起脸,努力做出一副“上班时间不摸鱼”的良好工作态度。
“刚才说到哪了?”许暮洲问。
“忘了。”严岑实事求是地说。
许暮洲这下再忍不住,跟严岑对视一眼,同时笑出了声。
严岑笑着捏了捏他的耳垂,又揉了揉许暮洲的后颈,有些平淡地想,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许暮洲高高兴兴的,他看着也开心,至于之后的事就之后再说,不到了真正分别的时候,什么难过都是无端给自己找罪受。
严岑“活”了这么多年,哪怕是生前年轻时也算得上是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结果现在越活越回去,平白生出了些逃避心理不说,反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觉得挺坦然。
许暮洲笑够了,认真想了想,回忆道:“好像说到什么海员的吧。”
“嗯,对。”严岑说:“如果那海员真的在这里生活了许久,那应该是托娅接触时间最长的人,我怀疑他的执念应该跟那人有关系。”
“问题在于,那人去哪了。”许暮洲说:“是离开了,还是——”
许暮洲没有说完,但严岑明白他的意思。
在这个年代这个环境里,缺衣少食,药品供给不足,那海员如果真的是从海难上被冲到这里的,情况并不一定就有严岑他们这么好。
归根结底,严岑和许暮洲因为要执行任务,所以有永无乡护着,但普通人可没有。
城堡外的海域有暗礁,如果没有船过来,单凭人在海上,实在太容易出事了。
溺水引发的肺部感染,或者是伤口引起的高烧,都有可能要人的命。
“如果真是后者的话,可能有点麻烦。”许暮洲说:“万一再来个纪筠那种……一个普普通通的建筑师好糊弄,一个玄学少年可没那么好对付。”
“倒也不至于。”严岑说着话锋一转,问道:“你对托娅这个人怎么看?”
“这个人?”许暮洲沉吟片刻,老实说:“我觉得他有点不真实。”
“嗯?”严岑问。
“当然,我不是在说他这个人虚伪。”许暮洲说:“我只是习惯性觉得,只有一面的人都不真实。”
这个世界上有黑就有白,人有正义的一面就一定有阴暗的一面,只是比例多少而已。
或许是成长过程使然,许暮洲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纯粹的“善”。对他来说,“善”跟“恶”一样,不会毫无目的。
“没有负面情绪的人不足以取信我。”许暮洲说:“我觉得托娅展现出来的性格或许不假,但我不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