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季晟不喜介入人世喧嚣,他约定要与之远离尘俗、相携走遍山山水水,细看人世风光。
就是他十五岁时那场通道馆学士的应征,化身平民入宫,他的主意里竟是要避过几月后的家主祭典,让我去坐上家主之位。
——那是第一次,我们叔侄没有互商更无法达成一致的事件。
在武帝下旨召仲光入馆,并命为馆主之前,我讲明了仲光的身分和我的愿望——那是我们一族最大的希望,未来的家主,请给予他一个最好的安置。
武帝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仲光也看清我的意思。
共同的心照不宣中,仲光终究还是没有忍心拒绝我,忍心抛下整个家族。
在通道馆与诸学士交谊一段日子后,也就到了建德二年,他被授雍州仓城令,寻转盩啡令,频频宰二邑,考绩连最,迁崤郡守,入为御正上士。
……
就这样,二十年间转眼过去,一路走下来,又到高祖(杨坚)受禅,仲光率官属先入清宫,即日授内史舍人、上仪同三司,寻以本官摄判东宫右庶子,出入两宫。
而今,更授左领军长史,持节使于东南道三十六州,废置州郡,巡省风俗。
是的,一切都很好,因为仲光把一切都做的很完美。
是的,真正的说来,我没有任何可以担心和隐忧的,我只是骄傲,无比的骄傲。
花事 章十 危局
* *
紫衣清浅,尊贵且疏离,一直以来,长孙晟都是一个神秘到无以言说的存在。
他不可琢磨更不可接近,明明有着绝对卓然的不凡出身和特质,却始终如一的寂然而飘渺。
甚至,与其兄长孙炽的‘知交遍天下,冠盖满京华’恰相反,长孙晟没有朋友。
更确切的说,在长孙一族之外,能在见面时从容自然的与他微笑含喧者亦了了无几。
可是,宇文无双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或者,极少人知道西去和蕃的路上长孙晟眼中的柔情,更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曾因宇文无双而与杨坚进行的交涉。
但,整个天下都知道,身为护送‘千金公主’的副使,当他随队达至突厥,有一色箫音夜夜不绝的传彻了整个苍茫草原。接着,一只小小的金箭流星也似划过天际,两只巨雕自云霄跌落,开启了突厥人新的膜拜,也开启了属于长孙晟的真实神话。
长孙晟没有随队归来,他留在了突厥,以一个来自中原的异族人身份成为突厥的信仰。
一样的紫衣清浅,一样的尊贵疏离,但豪迈而真挚的突厥人毕竟接近了他。
他们虔诚的请他走进他们的帐蓬,殷勤的带他观览草原上每一处风光,骄傲的让自己最得意的子弟随侍在他身边。
曾真实存在却近于虚幻的长孙晟不再飘渺,也不再寂然。
种种确切的消息传回中原,人们但觉惊奇无比,随之感受慨万千。对于长孙晟不那么规范的留驻塞外,及与突厥人过于密切的关系却无人予以置疑。
是啊,有什么好置疑的呢?如果连他的兄长长孙炽都因此而微笑,说突厥让他变的真实亲切了很多。
让那样神秘不可测的人真实亲切起来绝非坏消息——他不真实亲切的时候自然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但就是从心里,长孙晟变的真实亲切又远在塞外这个事实让他们很有安全感。
当然,从根本上来说,是长孙家族本身决定了长孙晟的不被置疑。百余年来,世事风云变迁沧桑无垠,这个北魏皇族却始终如一的尊贵屹立。
属于他们的族志里,少有权倾朝野的记载,但每每最关键时刻,这个低调的家族都会有最坚定的立场、最雷厉风行的捍卫举措——他们从不出错,他们是鲜卑人心目中最卓异的旗帜。
进退有据,他们的从容自如延写巨族传说,却永不必担心树大招风——即使以杨坚的为人谨慎沉重深不可测,终其一生亦从未怀疑过长孙氏对权位的终极目标。
他可以因长孙炽兄弟的不可制控而心存戒备甚至畏惧,却也可以对长孙览以赤子之心侍之如父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