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无非是爱而不得的热情。
所有生灵都可以赤身裸体,所有情绪都可以沸反盈天。
我的感情蔓延开来,仿佛一种宗教。你能够理解么:每一种感觉都成了无限大的存在。
纳桑奈尔,我要让你明白,什么是激越的热情。
我们的行动从属于我们本身,就像磷光来自磷。诚然,行动消耗着我们,但也让我们焕发出自身的光彩。
如果说我们的灵魂还有一些价值的话,那是因为它比别的灵魂更加炽烈地燃烧过。
沐浴在晨光中的广袤田野啊,我曾亲眼看见你的纯美;蔚蓝的湖泊啊,我曾在你的波光中摇荡——每一丝明媚清风的爱抚都让我微笑,这就是我不厌其烦地向你诉说的一切。纳桑奈尔,我要让你明白,什么是激越的热情。
如果我知道还有更美好的事物,我将会对你诉说——当然是最美好的事物,而不是别的。
梅纳克,你没有教给我智慧。不是智慧,而是爱。
*
纳桑奈尔,我对梅纳克的感情超出了友谊,但还不至于成为爱情。我像爱自己的兄弟那样爱着他。
梅纳克是个危险人物,你要小心他。他遭到智者的谴责,孩子们却并不害怕他。他教会孩子们不要只依赖自己的家庭,引领他们慢慢离开家庭;他激起孩子们心中的强烈欲望,让他们渴求酸涩的野果,追寻奇异的爱情。梅纳克啊,我真想再和你一起走更多的路。但是你痛恨软弱,所以想让我学会如何离开你。
每个人身上都充满了奇异的可能性。如果不是过去已经为现在划定了轨迹,那么当下完全可能通往无数种未来。但是,可惜啊,唯一的过去只能通向唯一的未来——未来像一束光线投射在我们面前,就像在时空中架起了一座看不到尽头的桥梁。
永远不要做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这才是可靠的选择。理解,就意味着感觉自己可能做得到。尽可能肩负起人道的责任,这是一句金玉良言。
生命有许多种形式,所有形式在我看来都是美好的。(我现在对你说的这句话,正是梅纳克当年对我说过的。)
我真心希望自己能够亲身经历所有的激情和罪恶,至少能够助其一臂之力。我曾经有过各种各样的信仰。在某些夜晚,我甚至疯狂到几乎要信仰自己灵魂的地步,那时我真的感觉到灵魂就快要脱离自己的躯体了。这也是梅纳克告诉我的。
我们的生活就像玻璃杯里的冰水,高烧的病人焦渴难耐,将凝结着水珠的玻璃杯捧在手中,他将冰水一饮而尽,明知道应该等一等再慢慢喝下,但就是无法将玻璃杯从唇边移开。这水越是清凉,身体就越发滚烫。
二
我曾经多么畅快地呼吸着夜里的寒冷空气啊!窗户啊,淡薄的月色透过雾气,穿过你涌入房间里,仿佛潺潺溪水——可以捧起一汪月色畅饮。
窗户啊,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来到你面前,额头贴在窗玻璃上,想让自己清凉一下;不知道有多少次,我从令我焦灼的床榻上起身,跑到阳台上;当我静静仰望无垠的天空时,我的欲望便像轻雾一样消散得无影无踪。
往日的狂热对我的肉体造成了致命的损耗。但是,在心无旁骛地敬奉神明的时候,灵魂也同样会被消耗殆尽。
我的崇敬之情是一种骇人的执念,连我自己也为此觉得狼狈不堪。
你还要花费很长时间去寻找不可得的灵魂之幸福。梅纳克对我说。
最初那段令人困惑又心醉神迷的日子已经过去——在遇见梅纳克之前——那是一段焦虑等待的时期,仿佛穿越泥泞沼泽。我整日昏昏欲睡,无精打采,睡再多觉也无济于事。吃完饭,我倒头就睡;一直睡着,醒来的时候却觉得更加倦怠,精神也迟钝而麻木,仿佛要变成一只休眠的蛹。
生命在隐秘中活动;蛰伏在运作,未知事物在创生,艰难地分娩;我在半睡眠的状态中等待;我静静地睡着,仿佛虫蛹一般;我任由新的生命在我身上悄然成形,那将是新生的我,与现在的我大相径庭。光线仿佛透过层层碧波和树影才落在我身上;我感觉浑浑噩噩,麻木不仁,仿佛喝醉了酒,又好像深度昏迷。啊!我哀求道,请让我遭受一场性命攸关的危机,让我大病一场,让我体验生命的痛苦吧!我的头脑中好像有风暴来临,黑云压顶,让人无法呼吸,所有人都在等待一道闪电撕裂沉闷压抑的苍穹,好让被掩藏的澄澈蓝天显现出来。
等待,还要等待多久?等待结束之后,我们的生活还有什么盼头?等待啊,等什么呢?我呼喊着。不管发生什么,难道不都是从我们自己身上产生的吗?既然来自我们本身,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