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对军职不够熟悉,生怕出漏子,日夜操劳,顾不得返家探亲。他的一个儿子病死,妻子病死,他都没有回家。李渊闻知后大受感动,曾下诏表奖他,说他“忠节有余”,“遣身殉国,举无与此”'《唐会要?功臣》,卷第802页。'。
如果作为一个将军,这样做了,是历史的反常,反映了当时门第出身的重要。武士彟出身卑微,即使做了大将军,仍感到危危岌岌,难以伸展。事实正是如此,武则天是这位寒门将军的女儿,如果出身高门大族,就不会去做李世民的才人,而且一做就是十几年,她的痛苦挣扎,正反映武士彟这位寒门将军,奋斗一生仍未脱寒门的不幸。骆宾王书写讨伐武则天的檄文,开篇便揭示她的家庭出身,说她“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把她大将军女儿的身份一笔勾销。而徐敬业所以有资格讨伐武则天,也因为“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子”,是出身豪门大族扬州大都督李勣的后人。李勣和武士彟都做过扬州大都督、大都督长史,官品完全相同,在骆宾王的笔下,寒门大都督根本就不是都督,甚至什么也不是。揭开这历史的沉重一页,究竟能给人们怎样的沉思呢。
武士彟是北齐隆化元年(公元576年)出生,到唐朝建立,他随李氏父子入长安,他已经42岁了。在家乡文水做商人时娶妻相里氏,据说是一位退职将军的女儿,由岳父介绍,他当上鹰扬府队正,是隋朝府军中的一个小官,统带50名士兵。相里氏为他生有三子,幼子夭亡,相里氏因悲伤成疾,也随幼子死去。
李渊感念他的忠心,指令女儿桂阳公主作媒,把杨达的女儿嫁给武士彟作续妻'《陈寅恪先生文集》,276…277页,台北:里仁书局,1982年版。'。杨达是前朝炀帝的堂弟,受封燧宁公,而桂阳公主又是杨达史长之子杨师道的妻子。隋朝虽已灭亡,但旧王室的成员仍属名门望族,因李渊女儿桂阳公主下嫁杨达之侄,又成了唐朝皇室的姻亲。对于武士彟这么一位寒门将军来说,能与贵族联姻,自然求之不得。当李渊一提,他赶紧纳头叩拜,口称感激皇恩不止。
唐朝习俗,男女婚配,很强调男方要比女方年龄大,有“男大十岁,同年同岁”的说法。可杨达之女已是四十多岁了,和武士彟的年龄差不多大,同这位武将军相伉,实有些不够般配。
唐武德三年(620年),在桂阳公主的主持下,武士彟与杨氏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像他们这般年龄,在唐朝已是老夫老妻了,大家女儿,十四五岁多已出嫁,杨氏女幼笃佛事,本不思嫁,在当今皇帝和公主的提婚下,不嫁也得嫁。武士彟为人本就忠厚,杨氏女举止温闲,诗画兼能,婚后情感甚笃。
唐武德五年(622年),李渊敕封武士彟工部尚书,赐八百户。这是李渊对他的特殊恩赐,为官的殊荣,武士彟上疏谢恩,一再表示不能接受,说:“皇上对我的恩赐太多了,不能再有所求了”但是,皇帝成命不收,做大臣的只能接受。不久,李渊又加封他应国公。就在这恩宠屡加的时候,继室杨氏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就是后来被唐高宗所封的韩国夫人。因前妻相里氏生的全是男孩,没有女儿,杨氏为他生个了千金,自然也很高兴。
又过两年,杨氏第二次怀孕。武士彟夫妇都盼着能生个儿子,将来可以继承父爵,支撑家业,老有依靠。所以,夫妇俩不断去庙里烧香祈祷,求神问卜;杨氏自幼信佛,如今更加虔诚,吃斋念佛,求佛祖菩萨赏她一子。
产期一天天接近,武德七年(624年)冬日的夜晚,长安城甚是寂静,没有一丝风,只是格外寒冷。黄昏降临时杨氏腹疼阵阵加剧,是临产的征兆。应国公府灯火通明,丫鬟使女迈着匆匆的步履来往忙碌,一个个屏着声息。年近半百的武士彟心情焦急,在厅堂里来回踱走,他仿佛听到妻子痛苦的呻吟,仿佛听到降生孩子的啼哭声。他虽然盼着一个男孩今晚降生他的家门,但此时他却只盼妻子能平安分娩,是男是女又在其次了。
似乎过了很久,内室里一点声息也没有了,一定是佣人们走得累了,或者是那一个时刻应该到来了。突然“哇哇”的哭声传来,特别响亮的婴儿啼哭冲破长安的夜空,是格外嘹亮的啼声。他一下子坐下来,欣喜地坐下来,心说:“妻子总算安全了”
“生了,生了,恭喜大人”一个丫鬟嚷着快步起向厅堂,向尚书道喜。
“好好侍候夫人”武士彟说话有些气喘,是他为唐室劳神落下的毛病,加上半日等待夫人的安全分娩,再者他也很是激动。
第一次做父亲的男子,听到子女降生的第一声啼声是不知所措的。然而,武士彟已是第五次了,而且他南北征战,经历过多少生死交关,仍然感到不知所措。
他终于步入内室,一眼看到的是夫人疲惫的身体和裹束好的仍不断啼哭的婴儿。杨氏见丈夫进来,想支撑着坐起。武士彟赶忙趋身扶住,“快躺下,小心别冻着”夫人慢慢回头看着他的脸,他也扶慰地、温情地回望。但是,夫人却是满脸泪水,混着汗水。他,很心疼。
他知道夫人为什么流泪。
养娘把婴儿抱给他,他赶忙接住,小心地抱在怀里,认真地看着杨氏为他生的第二个女儿的脸。
“啊哈真是一位小美人啊,夫人你看,这又高又直的鼻梁,多像夫人您啊美极了”说着,他轻轻地亲一下初生的女儿,坐在夫人身边。怀中的婴儿又放声大啼,小脚丫使劲地蹬踢。
杨氏见丈夫如此,心里宽松了许多,喘嘘地说:“老爷,您也累了,回房安歇去吧。”
次日早晨,武尚书添女的消息在六部同僚中传开,同僚和下属没太大兴趣,大家只是敷衍的称贺一番。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唐室的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上去了,这就是唐高祖嫡出的几个龙头子嗣勾心斗角,对朝中官员来说,绝非李朝家事,而关系到每位官员的命运大事。风雨欲来,相关者是很敏感的,谁会有心思记挂武家生子生女的事呢。如果大家能预知这个女婴的未来,怎么能那么等闲以对呢。
杨氏对二女的降生不那么高兴,武士彟爱惜自己的骨肉,但心里的盼望也毕竟未得实现。奶妈看出了这个事实,为安慰女孩的父母,总是说:“生儿生女都是上天注定的,两个女孩并不算多,你们夫妻都还强健,上天总会赐给你们儿子的。”这个女孩出生后起的是什么名字,史书记述是很混乱的,而且也多是猜度,很不能令人相信的。当然,这是个小问题,对研究武则天无关紧要,旧社会,一个女孩子,若不是她后来做了皇帝,从小起的是什么名字,若干年后就无人知晓了,因为女孩一嫁人,便随夫称个什么氏就算她的名字了,谁还管她小时叫啥名字呢?
武则天幼时的名字,有说叫媚娘,是父亲给取的,有说是入宫后太宗赐的,有说生后不久李渊给取的。有说叫媚,是家给给起的,即称武媚。有说根本就未起名,大女叫“大囡”、顺着大女称“二囡”。其实这几个名都不大可信,囡,这是个地方性特别强的字,吴语称小防为“阿囡”;该字又同于“囝”,闽语给儿子叫囝;又同于“仔”或“崽”,粤语对小孩的通称。这个名字,北方是不会称呼的。娘字在旧时确是女子的称呼,但给自己的女儿起名“娘”,在北方也无此习俗,也是南方为多,而且是书上用语,不在口头上称女儿为娘。如姑娘,是年轻女子;大娘、二娘,是已婚女子;娘子、小娘子,也是已婚女子;娘子军,是书面女子军的统称。北方人称母亲为娘,更不会为自己的女儿起名娘。所以,媚、媚娘是戏说武则天时作者起的名,或说她漂亮,也有轻浮、取悦男性之贬意,骆宾王就骂她“狐媚偏能惑主”。
另有一名为“曌”,读音为“照”,是“日月悬空,普照大地”之意义。这不是她小时的名,而是她做女皇后自己起的名字,骆兵王声讨她的檄文就是“讨武曌檄”。
她死后被尊为“则天大圣皇帝”和“则天大圣皇后”,史家习惯称尊号,所以武则天成了她最为通行的名字。如康熙、雍正等人,世人皆知康熙、雍正等名,知道他们真正名字的就不多,知道他们儿时名字的简直是无人的。不要说千多年前的武则天,就说死去仅100年的慈禧太后,入宫以后咸丰曾封她“兰贵人”,人们就说她幼称“兰儿”,这个名字的根据也是不够充分的。所以,无论武则天、慈禧、康熙等,究竟幼儿时叫何名,都不是大问题,我这里也是顺便一提,没有要考证她的意思。
武则天出生仅几个月,武士彟就被调到扬州任职,杨氏母女则留居长安,住在平康坊府邸。武则天在长安随母亲长到4岁,才又隋父亲到四川利州。
原来,扬州曾被农民起义军辅公祏、杜伏威等占据。武德七年,唐室赵郡王、高祖的侄子李孝恭李靖等将领打败扬州的农民起义军,在扬州一带置大都督府,治所在今天的南京,以李孝恭为大都督,李靖为都督府长史。不久,突厥入侵,李靖受调抚击突厥,以武士彟接任长史一职,从长安调到扬州(时称广陵,都督府治所也南京迁到扬州。那是武德八年(625年)的事,因夫人新产,小女襁褓,他独身赴任。
武士彟调往扬州不久,长安城便发生了“玄武门之变”,秦王李世民杀死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等兄弟,李渊被迫立秦王为太子,并禅让皇帝位,改元贞观,贞观元年为公元627年。唐太宗即位后,立即把外住的高祖旧臣召回长安,是考察他们对自己发动政变的态度,防止不赞成者在外地制造祸乱。扬州都督李孝恭和长史武士彟均在被召之列。所以,武士彟在扬州任职仅一年。
武士彟回长安后大抵因为对政变的态度明朗,并无差错,于贞观二年(628年)被外放到蜀中任利州(今四川省广元县一带)都督,兼理数州军事和利州政务。武士彟的这次外放,不仅官高职实,也说明在政变发生的非常时期,他得到新皇帝李世民的信任。
原来,在武士彟调往利州之前,已有两个利州都督被捕杀。原任利州都督李寿,因不满太宗的政变行动,而被太宗捕杀,是贞观元年之初的事。新任都督李孝常,至元年十二月,被太宗召到长安“朝觐”(即现在说的述职),同监门将军长孙安私下议论李世民,发泄不满,为太宗侦知,以“谋以宿卫兵作乱”的谋叛大罪被太宗诛杀'《资治通鉴》,卷193,唐纪八。'。李寿和李孝常都是李氏的同宗兄弟,一年之中皆在利州都督住内被杀。随后任武士彟为利州都督,可见太宗对他的信任。
唐初,都督实为封疆得寄。当时的地方机构,道为第一级,全国人分十道,道辖诸州,设行台进行管理,不久撤行台,派黜陟使或观风俗使分巡各道。但道并非行政区划,巡行官也非常任之官,只由朝中大臣临时充任。州是第二级,州设剌使,而在重要的州则设都督一职,辖数州的军事和本州政事,不仅是常任的实职官,而且地位较剌使高'罗辉映:《中国古代政治制度史》,“隋唐地方行政制度”,四川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
武士彟任利州都督4年,颇有政声。武则天随父母在利州度过她4岁到7岁稚幼童年。因武则天后来做了前无古人的女皇帝,后人根据民间传说编撰了一些笔记、杂记等,谣传这位女皇帝童年时期的天命征兆和预示,纯属深信符命、巫术的古人的编造和揣度。然而,这些谣传,甚至让我们史学家也会产生一些错误。
利州有一座大山名叫黑龙山,山下有一个黑龙潭。幽深的苍山、浩淼的深潭,本就给人十分神秘的感觉,这里又生活过一位中国女皇帝。好神者就把武则天的出生地移到了有“龙”字的山水之所,连后来的大史学家郭沫若居然也相信起来。
首先是好以天命论人事的谣说者在民间私传:武则天之母杨氏夜梦龙头入室,与之交接而生武则天。这种传说并不新奇,中国古代神话中此说多所存在,几乎为王为霸者多与龙、凤、麟、蛇等有渊源。武则天当了皇帝,这一传说便已产生,晚唐大诗人李商隐在一百多年后写下《利州江潭作》'《李义山诗集》,《利州江潭作》。'一诗,在诗歌题注中有“感孕金轮所”之说。因武则天曾自我册封为“金轮圣神帝”,李商隐便认作武则天因龙“感孕”而生的。南宋冯倓也写过一首《登乌龙山》,有“黑龙之精钟女武,祸胎于周易唐王”一联。由此看来,武则天因梦龙出生的传说是很有社会文化背景的。
这样,就给郭沫若误解,他以为武则天是生在四川利州。他说:“武后的父亲曾在利州做过都督,武后即生于广元县。今广元县犹有武后生处,曰则天乡,有寺曰皇泽持,寺内有武后石刻像。”'郭沫若:《武则天》剧本文解。'
“文革”前,对武则天的研究较少,关于武则天出生地尚未搞清。如吴晗先生曾著文论此问题,先生不同意郭老的说法,根据是武则天生于武德七年(624年),而武士彟任利州都督是贞观五年的事,“这时武则天已经八岁了。在此之前,贞观六年任利州都督的是李寿和李孝常。如此说来,武则天不可能生在利州。”'吴晗:《关于历史人物评价问题》,《新建设》第1期。'吴晗先生的认证是严肃认真的,“不可能生在利州”的观点是很对的。但是,武则天到底出生在哪里,即使是吴晗先生这位著名史学家,十分严肃认真的学家泰斗,也没给出个结论,只是不像郭沫若那般张冠李戴罢了。
关于武则天在利州的传说,最为惊人的还是《大唐新语》的记述。那里记述的是唐初名满天下的术士袁天纲'袁天纲:或为袁天纲、袁天昰,此据《旧唐书》,卷191,《袁天纲传》。'为武士彟一家看相算命的故事,说的活灵活现,预示武则天是皇帝的相。
中国封建时代漫长,这漫长的历史是充斥迷信色彩的历史,其影响深远,至今不泯。封建皇帝几乎没有一个不信天命符咒,都把自己神化为“君权神授”、“奉天承运”。皇帝如此说教,必然影响文化思想界,传播于社会各层面。一般的不说,汉唐几位有影响的皇帝,都把天命术谶推到高峰。
汉武帝“独尊儒术”,是把“儒术”由董仲舒改成了“神述”而尊之,先秦儒家明言不信天命鬼神,西汉的“儒术”,说的中心是“天人合一”、“天人相应”'董仲舒:《春秋繁露》,“阴阳义”、“顺命”、“同类相动”各篇。'。西汉的儒林睢孟、京房、翼奉、李寻、谷永、刘向、夏侯胜等等,皆善言天命、阴阳、鬼神。汉武帝一生诚信天命,追求长生不老,致死方休,那是少有历史知识者尽人皆知的。
东汉刘秀始,更把儒学发展为“谶纬之学”。该学说伪托神灵预言,预告吉凶祸福。光武帝刘秀把施政、用人、兴废等一任于谶语,确定谶纬神学的统治地位'《后汉书?光武帝纪》。'。班固根据汉章帝王主持的白虎观群儒会议的议论,整理成《白虎通》一书,更进一步把谶纬学说经典化'《白虎通?三纲六纪》。'。后来道教兴起,符水、首过、炼丹、学道等,在统治阶级中极为盛行。
唐高祖李渊和太宗李世民在打天下时都没读几句书,靠着关陇门阀的显赫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