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这一个瞬间,薛铮明白了师父所有的举动和苦心。
当年的端晨和妹妹端珞,都曾跟着作为族内巫医的母亲,了解过很多草药及奇异植物的特性,在他逃出九难谷后的很多年里,他一直在思索,在推敲,终于研究出了祭师们长盛不衰的诡异秘密,而其中最关键的便是噬魂花和以乌云石建造的石室。
于是他在养育薛铮的许多年里,引导自己的弟子领悟出潮生剑法,与他探讨每一个剑式,创造出可以引发共振、以细微力量就能牵动摧枯拉朽之巨力的沧海横流一式,同时,也在自己的身上,种下千绝草。
在发觉渠山氏人倾巢而出,已蛰伏到白慕山上,伺机捉拿他这个叛逃者时,他也许因措手不及而有一瞬间的慌乱,甚至来不及把所有一切告诉他的弟子,但他多年的准备和计划不容被打乱,因此他当机立断,从容赴死。
而祭司们用以吞噬他人精血的池水放入变异了的噬魂花后,受到了污染,令祭司们在浸泡过后内功受到损伤,也在成功的天平上,为己方加重了沉沉的砝码。
大滴的眼泪自薛铮眼里涌出,又一颗颗滴下,他抹去泪水,将师父的遗骸抱起,珍重地轻轻放在尸架顶端。
端珞待薛铮含泪拜了三拜,方才摸出火折,慢慢点燃了尸架。
火苗从尸架底部慢慢烧了上来,不多时便烧成熊熊烈火,狂风袭了过来,火势更加猛烈,底部开始有尸体烧成的灰烬飘散,一点点,一粒粒,随风而去,很快消失于半空之中,融入万物,成为天地中一介浮尘。
薛铮扭头,往峰下看了一眼。
底下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尽管内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但两位祭司的战斗力依然是极其强大的,与大祭司缠斗多时的年行舟已显出败势,在对手咄咄逼人的剑锋和妖诡的掌力下苦苦支撑。
迎战三祭司的尹玉已是强弩之末,不过几息之间,就有好几次险些被对方剑锋扫中,好在她担任战堂战使多年,对敌经验极其丰富,每一次的躲闪和出招都极其精准,绝不会浪费一丝一毫多余的力气。
而与影护和个别渠山氏族民激战的十余名战堂弟子中,陆续有人不支倒下。
“你去吧,我守在这里,等他化成灰,我就下去。”端珞道。
薛铮最后看了一眼尸架,烈火已烧到了杨桓的尸骸上,诡艳的噬魂花和藤蔓迅速在火焰中扭曲枯萎,杨桓的面容在刹那间清晰起来。
薛铮没有再回头,以飞快的速度持剑朝峰底掠去。
他大致估量了一下形势,直接扑进尹玉那方的团团剑影中,烈焰灼灼的剑锋一挡,接下三祭司的一招攻势。
尹玉压力顿感一松,疾刺两剑后,将身纵开,“这里暂时交给你了。”
她看了看正与大祭司交手的年行舟,略略放下心来,腾空一跃,长剑随势朝一名影护当空劈下,将那影护剑风笼罩下的一名战堂弟子救下。
这边与年行舟交手的大祭司久战不下,心里暗暗吃惊。
他明显能感觉到对方的勉力而为,但每当他自认为已将她逼入绝境,可以一招将她拿下时,这姑娘总能在绝无可能之中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化险为夷。
他本已摸透了她的三种剑系,斗到后来,他发觉这姑娘的剑招竟似已经毫无章法,不再为招式所缚,然而她软剑的每一次挥出,都恰到好处,妙到毫巅,纵然主动攻击的次数减少了,但一次比一次精准,一次比一次杀意毕现,一旦出招,都令他不得不收起倨傲之心,全力应对。
你来我往中,年行舟汗如雨下,手足酸软,内力透支,然而,高度亢奋的精神弥补了体力和功力的不足,她的颓势竟渐渐扭转。
在与大祭司的巅峰对决中,她不断突破自身极限,无形中领悟出了些微自身剑法的雏形,这令她振奋不已,斗志愈加昂扬。
大祭司心中焦躁起来,间或往身周扫一眼。
那年轻叛逃者的剑法刚烈勇猛,看来无论体魄还是精力,都堪称如日中天,恰恰与身有内伤的三祭司打个平手,所幸影护和族民的对手弱上不止一个档次,眼见再有一炷香的工夫,便能将那些人拿下,到时全力围攻这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胜利自然在望。
他心中正感安慰,哪知略微分神之际,年行舟一剑扫来,其势迅猛,不偏不倚,贴着他左腰滑过,余势划破他肋下衣衫,剑气劈进皮肉,痛不可遏。
大祭司勃然大怒,暴喝一声,身形拔地而起,青锋剑犹如惊龙出海,卷起呼呼风声,左掌亦随势推出。
年行舟软剑一横,挡住那雷霆而来的一剑,浑身力气用尽,只得咬牙受了同时攻来的那一掌。
“砰”的一声,她身子往后急速飞出,撞在身后一块石头上,软剑也几乎脱手。
不远处薛铮眼角余光扫到,心下焦急,却因被对手缠住,无法飞身来救。
年行舟眼前金星乱窜,强忍着肩上的掌伤和后背的撞伤爬起来,扶着身边的石头,缓缓站直身子,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
她脸色苍白,将口中混合着沙土和鲜血的吐沫朝地上一吐,手中软剑一划,摇摇晃晃朝大祭司走来,到他面前时,已经完全稳住了脚步。
大祭司面现轻蔑之色,“还来送死么?”
年行舟咬唇不语。她不想说话,这种时候,多说一个字,都会浪费一丝不必要的力气。
她握紧剑柄,重新将内力集聚起来。
正在此时,九难谷谷口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呼啸声中,大批人影往这边踏风而来,滚滚沙尘遮云蔽日,当先而来的正是明月宗传剑峰峰主林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