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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四周人山人海的喧闹拥挤不同,地板上刻着繁复玄密星纹的广场中央只孤寂地站着一人,那身影此刻看起来显得十分渺小,但他背脊挺直,黑色的衣袍和长发猎猎翻飞在呼啸的风焰中,高傲而又从容不迫。
天际浓云翻滚,看台上一片凌乱躁动,他岿然不理,只微微昂着头,静静注视着前方看台正中,点点火星被狂风吹来,又在他身旁湮灭消散。
或许冥冥之中,他等待这一刻也等了很久。
苏黛顺着他脸庞朝向的方位,往看台中央瞧去。
正东方位的主看台是以黑色晶石雕砌而成的盘龙座椅,只稀稀落落坐着三十来个人,显然整个魔洲大陆上身份最尊贵的人才有资格坐在那里,全然不受周围汹涌人潮的影响。
隔得太远看不清楚,但她依稀能分辨出魔君威严魁岸的身影,他端坐于正中两条魔龙龙头相交的位置,左右两边陪坐的几名魔人身形佝偻苍老,应该是古部族中极有分量的长者。魔君下方还有两排座位,坐着不少邀请来作为见证的各部族族长,族长们的下面则坐着一排高大健壮的年轻男女和七八名身姿妖娆的魔族女子,应该就是魔宫里的其他魔主和魔君的妻子们。
主看台下方站着数名祭师,格斗场边每隔一臂距离,便有一名弑魔军森然而立,广场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还分别匍匐着四只奇形怪状的凶猛魔兽,它们身上圈着锁链,正在驯兽师的安抚下喷着粗气,不时发出一声嘶吼。
她担忧的目光再次看向广场中央的凌随波。
魔君朔羿的目光也正落在即将被审判的人身上。
魔人良好的目力使他能看清楚这个桀骜继承人脸上每一丝孤傲倔强的表情,他现在还能称他为继承人,但他知道,很快这个儿子就将失去魔宫继承人的资格,不论最后审判的结果如何,也不论他是否还能留得性命。
因为魔界的下一任星君,不能是像他这样身藏邪魂半魔半魅的魔人,何况他欺骗了民众这么多年。
朔羿此时很有些恼怒,这种恼怒既来自广场正中的那个儿子,也来自他座位下那一排拥有他尊贵血统的魔主中的某一个。
早在凌随波诞生在黑虚之海上那天,他就知道在这个儿子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他已经记不清楚凌随波的母亲长什么样了,但他对她的身份仍是记忆犹新,她是中州一个早已凋零的古老魂术门派的继承者,魂术精深,他记得他那时仿佛视她为珍宝,但当他发觉她把她的魂术用在那濒死的孩子身上时,他对她的爱就消失了,反正他从不缺女人。
他对她说起过,这是魔族人的大忌,而她一意孤行,甚至愿意舍弃性命,抛却陪伴他的机会以及和他在一起的大把时光,他恼怒而震惊,而后又不知该拿这个儿子怎么办。
依照魔族人的传统,一旦发觉有这种情况,唯一的选择便是立即杀死这个不祥之物,但他却在反复的犹疑与困顿中将这个孩子带回了魔宫。
魔君知道,自己那时没有下手,往后大概也不会再下手了,所以他把他丢给一个年老的仆人,从此再没有管过他,让他在魔宫弱肉强食的生存环境下随波逐流,自生自灭。
第十七章
朔羿想起了十一年前那次魔宫继承人的选拔之战。
那次选拔也正是在这个格斗场上,那孩子被魔宫的侍卫带到这里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嘲笑他,他身形瘦弱、衣衫褴褛,然而眼睛里有一种凶悍孤绝的神情。
一别十多年,再次看到这个儿子时,魔君就预感到他一定会赢,而他也果然如他所料,在所有人的敌视与仇恨中打倒了呼声很高且拥有大量支持的魔主,成了魔君的继承人。
之后的许多年里,朔羿一直暗中观察着这个儿子,他很小心,把他的秘密藏得很好,除了魔君本人,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并且他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各种知识,很快担起了一个继承者该有的职责,杀伐决断,几乎从没出过错。
魔君满意了,也暗地里放下心来,尽管他和这偏激的儿子时常会有争执,两父子从来也没有心平气和地说上过哪怕两三句话,魔君还是承认,他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虽然独自度过了十五年艰难困苦的生活,但并没有磨去骨子里那种作为一界魔君该有的胸怀,对于自己推崇的中州文化也深深认可,同时也具备强大的实力和雷霆的手段,足以服众。他知道这个儿子恨他,他也不在乎,只要他往后能很好地担当好他的职责,让魔洲大陆上的各个部族都得到长足良好的发展,那就行了。
然而这个当口,他居然不小心被人发现了他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以一种魔君自己都按压不下去的方式快速地扩散传播开了,他的小心和谨慎都到哪里去了?还有他那镇压叛乱的强硬和雷厉风行的手腕都到哪儿去了?他怎么就能这样束手就擒?怎么就能这样甘心站在这里被审判?
魔君想不明白,恨铁不成钢的同时深觉遗憾,心底不得不放弃了他。作为一个未来的统治者,他不该出现这样的错误,也不该放任魔宫里的其他魔主对他做出一些有威胁的举动,比如说私下招揽和收买他的部下。
如今一切都晚了。
魔君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挪开,瞥了一眼坐下的一排儿女。虽然事情是他们中的某个人捅出来的,但这结果想必每个人都很乐意见到,那就再来一次选拔吧,看谁能脱颖而出,不过捅出这件事情的那个人,他不会允许他坐上继承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