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彭耽书,陆昭准备安排她前往华亭,与邓钧交涉,并审理略阳民变中那些王氏门生。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要先带带彭耽书在略阳,和祝维安、江恒他们把整个司法流程走上一遍。
庞满儿领了自己那份活,开开心心地离开了陆昭的值房。陆昭请了彭耽书落座,便开始将审理此案的一些深意透漏给她:“这些执械为乱之人多为汉中王氏家生子,其中也不乏死士,想要让他们交代出什么实质性的罪行,却是不可能。先前崔映之整理出了宿卫中和汉中王氏有瓜葛的人员名单,魏詹事按此名单,依实迹抓了人。这些人大多本家在汉中,既比为临,乡土上的龃龉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倒可以抓住了,细细查问,不可有任何模糊之词。”
彭耽书一一应了。
陆昭又嘱咐道:“若这些人既不属于家生子,本家又不在汉中,则务必查明本家极其履历,整理出来之后,发书各方州府,这些人是否要论罪,终究也要考虑他们的意思。”
彭耽书亦是冰雪聪明,对于陆昭的意思哪能不明白。以那些长居汉中的乡人为切入口,在涉及乡土之争的小罪名上挖开一个口子,随后瓜蔓罗织,总会牵连到押在华亭那些撺掇乡民闹事的王氏门生身上。这样一来,民变的案子也能避免让刘庄等涉入太深。
另外就是要考虑各方,网罗的罪名与涉及罪名的人不能引起物议,也不能刺激到其他方镇的利益。而且涉及到其他方镇时,书信询问,也是试探各方对行台、对这件事情本身的态度。
在交待完之后,彭耽书也匆匆下去准备。王子卿或在今日抵达略阳,所有审讯工作都要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最后,陆昭又手书一封给三辅孔昱,先前淳化已有所准备,收到此信后,即日在郊祭祀孔圣。
完成诸多布置,陆昭复从抽屉内取出那些礼单,前往了元澈的办公居所。时至夏末无风,陇山千山万壑的上空是整整一片鳞状的云,仿佛天心也因西北燥热的风,产生了一丝丝皴裂。元澈手中的狼毫亦不能幸免于此。
陆昭入内时,元澈正专心致志,试图将狼毫上那根永远抚不平的分叉从笔上揪下来。暖风拂过毫毛的尖端,身不由己的颤颤巍巍让纤细毫毛更加难以捕捉。透过此间光与影的间隙,元澈看到了推门而入的陆昭。而陆昭则看到了世族魁首们的闻风而动,与寒门卑流的惊弓而落。
“你来了,坐。”
元澈将坐垫拉到自己的近处,引陆昭坐在身旁,见陆昭将一摞书信递给了自己,便放下手中的事情,一一浏览。
“收了吧,收了好。”
元澈看着一张张礼单,总有种自己突然多出了一笔大进项的感觉。
当然,他知道陆昭一定已经妥善的向彭通等人有所表态。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局,如果陆昭拒绝收彭通等人的礼,那就意味着此次民变一案的清查会将他们彻底地牵连进去。如此一来,彭通和刘庄会想办法寻找其他出路,比如与汉中王氏谋求联合。相反,陆昭收下了礼则表明这些人事安全的,太子是愿意和他们继续合作的。
权力通过高层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决策,最终一层一层地放大,自古至今,都是如此。
“就这件事?”
元澈问的声音饱含了某种期许,在陆昭落座的那一刻后,仰望终化作近身的平视,那清肌莹骨上所著的那一丝神意,便得以亲狎,得以抚触。
陆昭偏头想了想,而后道:“一会儿要去审理案子,不想回后院了,你帮我看着,我梳个头吧。”
金沙落尽般的日色中,陆昭的左手环握住如瀑的长发,额轻轻偏向了元澈那一侧,黑与金的妩媚,落入他的胸口上,便如光明境下的恨海情天,空花梦幻。陆昭右手执梳,微微垂头含胸,锁骨下那一捧细纱领在光下模糊成一片耀白。
“是偏左还是偏右了?”
她的疑问声最终化在了脖胫后那阵阵灼烧的呼吸之中。
流光溢彩的午间,语噎的王孙心魄一荡,失神地凝望着。观音放下了手中的净瓶,在万千光辉下不以为意,径自梳头。莲华台上,她不过在做一件妩媚的常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