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第三通鼓已经敲响,他们必须决定去留了。与此同时,戒严用的立栅也慢慢打开,一列列执戟禁卫开始向前推进。然而赵氏和一群北军的军尉们看到禁卫军时却不由得起了疑心。虽然此处只有许平纲一部,但是看军队的装束明显是两部人马。他们尤其注意到了士兵头上的缯带。这样的缯带他们今日便在内官和外官的头上都看到过,虽然不确定具体的礼章规范,但应是参加嘉礼时所佩。现下唯一能够解释为何有一部分人没有佩戴缯带的原因,就是这些人出自李氏所在的长信宫,根本没有参加嘉礼的资格。
陆昭第一次心中忐忑地目视着这一切。她不喜欢使用这种阴谋,她不喜欢把所有的胜负押在对方信不信、对方会如何做的不确定与猜测中。宿卫已将北军团团围住,借用墙壁和巨戟将人群向东推去。推搡之间,也不乏有踩踏、推搡甚至还手殴打宿卫的状况。
眼见自己这一方也要失控,终于,赵氏向北阙开口了:“李令仪,你身为太子乳母,与我也是旧识,此时不帮我们也就罢了。何故还要助纣为虐?你不要忘了,小薛公的人可是你招揽的,如今捏在你的手里头。”
坐在座位上的李令仪刚要站起来,却被陆昭一手压下。
陆昭此时站在城阙上,漫不经心地问道:“为何太子的乳母因为旧识就要帮助乱军?小薛公的人被招揽到了何处?为何赵氏会知晓?小薛公与此事又有什么关系?”
陆昭笑了笑,“李媪,我也是费解啊。”
李令仪慌张低首道:“赵氏污蔑朝臣,诋毁太子,罪不可赦。”
“与北军无关?”
陆昭抬眉。
李令仪沉默不语,此事她不是她可以轻论的。
陆昭也知道事情到此也都发酵的差不多,便下令道:“将这些人速速赶出宫。”
然而正当许平纲准备下令的时候,却见驰道的西端,有銮驾驾临的锣鼓声。陆昭望了望刻漏,已近子时了。“孔昱来了没有?”
孔昱是陆昭用来制衡皇帝的最后一张王牌。
许平纲向内宫望去,只见甬道处孔昱已在一众护卫下匆匆赶来,因此兴奋地喊道:“来了,孔侍中来了!”
“快,快去迎。”
陆昭也正了正衣冠,随后走下城阙。然而当她看到与孔昱随行的人后,却心中一惊。那是一名清秀的宦官,身着服制与韩任别无二致。
孔昱面见陆昭,目光有些复杂,嘴唇抖了抖,却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抱拳拱手,退至一边。旁边的宦官此时开口了:“奴婢汪晟,参见殿中尚书。”
陆昭冷视道:“绣衣御史也前来接驾?”
汪晟笑答道:“奴婢哪有这等殊荣,不过是来送一送孔侍中罢了。这离中元节也不远了,孔侍中还是想和家里人一起过。”
说完又对陆昭行了一礼道,“奴婢擅接銮驾逾礼,暂且告退了。”
此时,孔昱早已泣不成声,跪下身来望向陆昭。陆昭也知通过掌控戒严令的孔昱来控制场面已经不必进望,却也同样跪在了雨中。她知道绣衣御史属大概已在孔昱家中成功安插了一些人,孔昱在这种状况下,能够选择的也实在不多。陆昭将宿卫手中的伞接过,亲自将孔昱庇护在其中,安慰道:“孔侍中快快起来,这件事我们再想办法。”
这一夜,皇帝的舆驾虽在子时后入了宫禁,却也同样让薛贵嫔的乳母赵氏带领部分北军入驻其中,理由则是为薛贵嫔安全考虑。其余人因天色已晚,暂时入驻逍遥园。在所有命令下达后,孔昱随皇帝入永宁殿。待皇帝升御座后,孔昱面无表情地手执笏板,转身对着黑暗的天空,肆虐的狂风以及密密的骤雨,严声道:“请戒严。”
至此,所有的不安与躁动,欲望与怨恨,都被这三个字一同锁进了深深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