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照顾父母,每天放学后,我都是急匆匆赶回家里,为弟弟做好饭,随便吃点就马上再奔向离家6里路远的镇医院。没有人在父母的身旁,他们行动又都不方便,我必须把大部分时间放在父母身上。
那年,我12岁,幸福的天空就在这个普通的日子里轰然倒塌,从此,苦难便成了我生活的底色。欢笑与喜悦就成了别人的专利。
一边要照顾住院的父亲和妈妈,一边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弟,幼小的我稚嫩的肩膀上开始肩负起了家庭主人的责任,在父母住院的三个月里,我来回奔波于医院、学校、家所组成的三点一线间,不分白天黑夜,风雨无阻。三个月的艰辛磨炼终有回报:妈妈骨折痊愈了,出了院,父亲的精神病也得到了控制。
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尽管家里因此负债累累,但让我高兴的是:毕竟生活又恢复了平静。虽然从那以后,家里再也没有了过去的欢乐。
父亲神情呆滞、木讷,原来就说话不多,现在更加沉默了。过去只知道守在家里,现在却经常外出,长时间不归家。妈妈和我不放心,怕出事,每当他一天不回来,我们就满村子挨家挨户地找,生怕他惹出什么事来。有一天晚上醒来,或许是刚做了梦,他突然问妈妈妹妹哪儿去了,妈妈如实地告诉了他,他使劲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说什么也不相信。我知道,父亲其实是非常善良的人,他的文化水平不高,但也是有抱负的人。他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村里也像城里那样通上柏油马路,家家能过上好日子。为了实现这一夙愿,他起早贪黑地干活。但尽管如此,日子依然如故,没有什么变化。这些都郁积在他的心里,牢牢地形成了一个症结缠绕着他。他的性格比较内向,不善于与人沟通,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样的病。实际上他对妹妹也是非常疼爱的。要不是患病,他是绝对不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来的。
他的心里,永远都不相信这是事实。
家里失去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小女儿“可可”再也不会回来了。想起这些事来妈妈就会抱头痛哭。我知道她太怀念妹妹了,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走到妈妈身边,拉着妈妈的衣角说:“妈,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咱家里怎么办啊……”每次听到我的劝说,妈妈就会把我一把搂进怀里,然后哭得更厉害了。
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的父亲经常发作,一发作就拿着棍子在村子里跑来跑去,还经常在村里村外惹是生非,不是弄坏了人家的庄稼,就是打了人。村里人都了解我家的情况,也没有办法,却很是同情。
由于家里没有了劳力,田地开始荒芜起来。为了让一家人吃饭,还要读书的我不得不边照顾父亲、尚未完全康复的妈妈、年幼的弟弟,还有家里的那五亩贫瘠的田地。
转眼到了冬天,眼看就要过新年了,街上也开始有了喜庆的气氛,父亲摔死小妹妹的事被所有人放在了心底,不再有人提起。渐渐地,我们这个家庭又回归了往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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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站在幸福的悬崖边上(4)
我的生活是从没有希望中走出希望的。
——洪战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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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而降的妹妹(1)
经过这场变故后,家里人开始注意父亲的病情了,生怕父亲发疯后再惹出什么乱子来。
不幸的事情从来都是接踵而至,我们家也不例外,三个月艰辛换来的这段平静也是暂时的。没有多久,变故再次降临了。
1994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三日,也就是中国传统的小年。这一天,村里人都忙着置办年货,可我们一家却什么也没有准备,因为家里再也拿不出多余的钱了。村里人家的孩子都穿上了花花绿绿的新衣服,唯有我们兄弟俩还穿着磨破了领口和袖口的旧衣裳。
那天,妈妈对我说:“儿啊,今年咱家买不起新衣服了,以后再买吧。”
我对妈说:“我们不要新衣服,有妈在就行了。”
妈妈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北方人过小年都会早早地起来忙着洗刷餐具和炊具,蒸花糕、蒸包子来迎接大年的到来。年年如此,家家如此。这天早晨,我早早地起来帮助妈妈做些家务,期望着一家人过一个欢欢喜喜的春节。
可是一大早起来,我都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突然心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急忙告诉了妈妈。妈妈、弟弟也非常着急,来不及吃饭,我们便出去寻找。
北方的冬天特别寒冷,走在村子里,尽管穿着棉衣,我还是觉得凉飕飕的。我们边走边呼喊着父亲,边走边询问,却没有人知道父亲的下落,妈妈急得直掉眼泪。我们在村内挨家挨户地询问,村内没有;又去邻村打听、到村外田地里去找,却始终没有见到人,得到的都是令人失望的消息。
伴随着担心和害怕,我们从早上开始一直寻找到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曾经看见过父亲在村西口的大杨树下,这次是不是又在那里呢?当我把想法告诉妈妈后,妈妈来不及细想,就带着我们飞快地向村西口奔去。到了村口,果然看到了父亲。
村口的大杨树已经很有些年头了,树干挺得很直,很大,树脖子有碗口那么粗,树上已没有了叶子,只剩下些枝枝丫丫的树杈。
当我见到父亲的时候,我惊呆了:父亲的怀里抱着一个包裹,包裹里传出婴儿的哭声!父亲的眼光里满是慈祥,是那种久违的蕴涵着父爱的慈祥。可能是饥寒交迫的缘故,包裹中婴儿的哭喊已经变成了一种微弱的声音。
父亲的外衣脱掉了,可能是害怕婴儿寒冷,他用自己的外衣把婴儿包得严严实实。妈妈以为是父亲故意抱了别人家的孩子,心里非常担心、害怕,就想把孩子要过来。可父亲不给。他口里念念有词地说道:
“这是我家的可可,她没有死,没有死,我的孩子不是我摔死的,你看,我又把她捡回来了!”
见父亲不肯把孩子交出来,妈妈便哄着他说:“是的,我们家的可可又捡到了,你看她有多饿,你快把她给我吧!”听妈妈这么一说,父亲才同意把孩子交给妈妈。
我上前掀开父亲的棉衣,包裹里露出了一个婴儿瘦小的脸,婴儿头上戴着一顶粉红色的圆帽,帽檐稍稍遮住了眼睛。我把帽檐往上挪了一下,露出了一双大大的眼睛,看到这双眼睛,我又想到了死去的妹妹。婴儿身上用粗线缝制的棉衣上面摞满了补丁。婴儿的脸白得可怕,两只小手紧握,不停地哆嗦。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我看见了一种信任的眼神,一种饱含天真的眼神。她是那样的乖巧,我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小家伙。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跑到父亲的怀中?难道父亲的病又犯了,把人家的孩子偷抱了出来?一连串的问号让我和妈妈担心极了。如果是偷抱了人家的孩子,人家找到后,肯定不会愿意的。担心归担心,那个时候的父亲却似乎是清醒的。
当我急切地问父亲婴儿是从哪里来的时候,父亲的回答让我很吃惊:孩子是父亲捡来的,是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树下捡来的。
按照豫东农村的风俗,腊月二十三是家家户户蒸馒头的日子,从这天开始,年算是真正临近了。冬天的太阳短暂且无力,太阳似乎是一下子从半空中落下去的,夜色降临了,随之而来的是寒风和远处村庄的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