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特吉如果是英雄的话,就会在军队里受罪。可他是大乔·波特吉,在蒙特雷监狱里受过正规的训练,所以在爱国激情受挫后,他非但免了受罪,还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既然人的日子分成两半很合理,也就是一半时间睡觉,一半时间醒着,那么人的年头就理所当然应该一半在监狱里过,一半在监狱外面过。整个战争时期,乔·波特吉在监狱里的时间要远远超过在监狱外的时间。
普通百姓因为做了什么事受罚,而军规在这个基础上又加了一条规矩——惩罚没有做事的人。乔·波特吉始终没有弄明白其中究竟。他没擦枪;他没刮胡子;有一两次休假后他没归队。除了这些缺点以外,大乔还特别喜欢在受斥责的时候以非常友好的口气为自己辩解。
通常情况下,他有一半的时间在监狱里度过。服兵役两年,他在监狱里待了十八个月。他对军队的监狱生活极为不满。在蒙特雷监狱里,他习惯了轻松自在,习惯了有人作伴。在军队监狱里是除了干活啥都没有。在蒙特雷,对他的指控从来就只有一个:酗酒扰乱社会治安。在军队,对他的指控多得把他整个儿搞晕了,他的大脑可能因此受到永久影响。
战争结束后,军队全都解散了,可大乔还有六个月刑期要服。指控他所犯的罪行是:“酗酒玩忽职守。用煤油罐袭击一位军士。否认自己的身份(他想不起来了,所以就否认了一切)。偷窃两加仑熟豆子,还有骑着少校的马擅离职守。”
要不是停战协定已经签署,大乔可能早给枪毙了。别的退伍老兵回来把庆祝胜利的糖果全都吃光以后又过了很长时间,大乔才回到蒙特雷。
大乔从火车上跳下来的时候,穿着军装外套、短上衣和蓝色的哔叽裤。
城里没多大变化,只是实施了禁酒令,而禁酒令并没有改变托莱利酒馆。乔用外套换了一加仑的红酒,然后出门找他的朋友去了。
那天晚上真朋友他一个也没找到,但是他发现,蒙特雷满街都是邪恶狡诈的妖女和皮条客,这些人随时准备把男人们引入陷阱。乔本来就不是品行端正的人,因此对陷阱并不反感;他喜欢陷阱。
没过几个钟头,他的酒就喝完了,钱也花光了,然后妖女们就想方设法要把他送出陷阱,可他不想离开。他在陷阱里适意得很。
这些人要强行把他赶走,大乔顿时义愤填膺,把家具和窗户都砸了个稀巴烂,吓得衣不蔽体的姑娘们尖叫着跑进外面的黑夜里。然后他想了想,点火把房子烧了。引诱大乔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对诱惑根本就没有抵抗力。
一个警察终于出面干预,逮捕了乔。波特吉开心地叹息一声。他又回家了。
审判过程很快,也没有陪审员,大乔被判入狱三十天,他极为舒适地躺在皮吊床上,在沉沉大睡中度过了十分之一的刑期。
波特吉喜欢蒙特雷监狱。这是个和人见面的地方。如果他坐牢的时间够长,朋友们你出我进,最后他全都能见到。时间过得太快了。到了要走的时候,他有点儿难过,不过得知再回来其实相当容易,他的伤感当即缓解。
他倒是想再次跌入陷阱,可惜他既没酒也没钱。他走遍了大街小巷找自己的老朋友皮伦、丹尼和巴布罗,怎么也找不到。警长说他已经好久没有把他们记录在案了。
“他们肯定死了。”波特吉说。
他很伤心地漫步走到托莱利酒馆,可是托莱利对没钱又没东西可换的人并不友好,他没有给大乔多少安慰;不过托莱利提到,丹尼继承了煎饼坪上的一座房子,他的朋友们都和他一起住在那儿。
大乔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很想见到自己的朋友。傍晚时分,他信步上山朝煎饼坪走去找丹尼和皮伦。走上那条街的时候天色暗了下来,半路上他碰见了皮伦,皮伦匆匆忙忙,一副有要事在身的样子。
“嗨,皮伦,正要来看你呢。”
“你好,乔·波特吉,”皮伦直来直去,“你到哪儿去了?”
“我在军队呀。”乔回答说。
皮伦完全心不在焉。“我得走了。”
“我跟你去吧。”乔说。
皮伦停住脚步,打量着他。“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他问。
“不记得了。什么日子?”
“今晚是圣安德鲁日[16]前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