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我冲出了家门。
中午十二点整。
又一次走进S大校门,五月底的校园绿意盎然,昨夜刚下过小雨,三三两两的男女学生,从沾着水滴的草坪边走过,全然不像稼轩笔下“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
想起春雨也曾无数次走过这些地方,这方草坪也曾踩在她脚下过吧,旁边那些花花草草也曾留过她身上的体香吧,她的眼泪与忧伤也曾驻留在这片空气中吧…….
哎呀,赶紧打住,怎么脑子里信马由缰到了这些,如今她已身在几万公里外的不列颠岛,这校园也不过是她的梦中回忆罢了。
孙子楚在教职工食堂等着我,自然他是不会请我在饭店里吃饭的,无非是送我份两荤两素的餐盘而已。他的皮肤更黑了,原来在“五一”假期去了桂林,跑到阳朔的山间玩攀岩来着。
“那么着急地找我,又想把我写进哪本书里啊?”
他嘻皮笑脸地给我端来了餐盘,捡了张清静的桌子坐下。
“拜托正经一些好吗,你好歹也是为人师表的大学老师啊。”
我只能苦笑了一下。孙子楚的年纪长我三岁,如今已然整三十岁了。他在拿到历史学硕士学位以后,便留在S大任教。虽然教书什么还算过得去,却整天在研究些历史学上的“邪门歪道”,比如殷人东渡美洲、李陵西迁欧罗巴、古印度众神之车等等。
“好吧!”
转眼间,他就换了副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的姿态,看起来倒有些搞笑了。
“现在问你正事了,上个月见到过马克·弗格森教授吗?”
北京时间2005年5月29日上午(2)
“对,是英国詹姆士大学的教授吧?”孙子楚已低头扒起了饭来,“记得是四月底,学校外事办找到我,说是来了一个英国的教授,想要查找中国清朝一个人物的资料。”
“清朝人的资料?”
好奇怪啊,春雨的邮件里不是明明说了吗,弗格森教授是物理学方面的著名科学家,怎么会到中国来查历史资料的呢?
“我刚开始还以为他是历史学教授,或者是国外的汉学家。但见面后才知道他是研究物理学的,这让我感到非常奇怪。”
“那么你接触的弗格森教授是个怎么样的人?”
孙子楚皱了皱眉头:“一个与众不同的英国老头。虽然具有典型的那种英国人的外貌,但他的眼神却给我特别的感觉,很难说清楚那是什么。他的表情几乎从来没有变化过,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表情,好像戴着一副僵硬的假面具。”
这番话已经为我勾勒出了一个英国老头的形象,沉默的人皮面具披在脸上,面具后藏着一个天使抑或魔鬼?
“不过,你还是要相信我的眼睛,任何细节都无法从我的目光下逃脱。”他喝了口蛋花汤继续说下去,“只有一个瞬间,我从弗格森教授的眼睛里发现,一种近乎于绝望的感觉。我猜想他一定有沉重的心事,却又要处心积虑地掩饰自己。”
“嗯,我明白了。那他要查的是哪个晚清人物?”
“老头只知道那个人的姓名的音译。”
孙子楚拿出纸笔,写下一行字母——
TsuiPen
“这是什么名字?”
现在的汉语拼音里没有“Tsui”的写法,不过“Pen”倒是有的。我打开手机拼音看了看,发“Pen”音的汉字非常少,只有“喷”和“盆”是常用字,但不太可能是人名。加个后鼻音“Peng”就多些了,“朋”、“碰”、“彭”、“鹏”都发这个音,其中“彭”是常见姓,而“鹏”则是常见名。
“不知道,老头不懂中文,自然也不晓得这两个字的意思。他说TsuiPen是清朝的一个大官兼著名文人,曾经当过云南省的总督。”
“总督是很大的官衔,可算是封疆大吏了。”
“是啊,清朝虽然有近三百年历史,但各地总督的资料都很齐全。”他差不多已经吃光了午餐,剥开一个桔子说,“不过除此以外,弗格森教授就只知道这些了,我认为他对他所要找的人其实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