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艾酒端上来了,我们一本正经地把水浇在溶化的糖上。
“我想我还是坦白对你讲我为什么来找你吧,”我有一些困窘地说。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我早就想迟早会有个人来的。阿美已经给我写了一大堆信来了。”
“那么我要对你讲的,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得很清楚了。”
“她那些信我都没有看。”
我点了一支烟,为了给自己一些思索的时间。我这时候真不知道该怎样办理我承担下的这件差事了。我准备好的一套绝妙词令,哀婉的也罢、愤激的也罢,在克里舍林荫道上以乎都不合拍了。突然,思特里克兰德咯咯地笑起来。
“交给你办的事很叫你头疼,对不对?”
“啊,我不知道,”我回答。
“听我说,你赶快把肚子里的事说出来,以后咱们可以痛快地玩一个晚上。”
我犹豫不定。
“你想到过没有,你的妻子痛苦极了?”
“事情会过去的。”
他说这句话的那种冷漠无情我简直无法描摹。我被他这种态度搞得心慌意乱,但是我尽量掩盖着自己。我采用了我的一位亨利叔叔说话的语调;亨利叔叔是个牧师,每逢他请求哪位亲戚给候补副牧师协会捐款的时候总是用这种语调。
“我说话不同你转弯抹角,你不介意吧?”
他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样对待她说得过去吗?”
“说不过去。”
“你有什么不满意她的地方吗?”
“没有。”
“那么,你们结婚十七年,你又挑不出她任何毛病,你这样离开了她不是太岂有此理了吗?”
“是太岂有此理了。”
我感到非常惊奇,看了他一眼。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从心眼里赞同,这就把我的口预先箝住了。他使我的处境变得非常复杂,且不说滑稽可笑了。本来我预备说服他、打动他、规劝他、训诫他、同他讲道理,如果需要的话还要斥责他,要发一通脾气,要把他冷嘲热讽个够;但是如果罪人对自己犯的罪直认不讳,规劝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好做呢?我对他这种人一点也没有经验,因为我自己如果做错了事总是矢口否认。
“你还要说什么?”思特里克兰德说。
我对他撇了撇嘴。
“没什么了,如果你都承认了,好象也没有什么要多说的了。”
“我想也是。”
我觉得我这次执行任务手腕太不高明。我显然有些冒火了。
“别的都不要说了,你总不能一个铜板也不留就把你女人甩了啊!”
“为什么不能?”
“她怎么活下去呢?”
“我已经养活她十七年了。为什么她不能换换样,自己养活自己呢?”
“她养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