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纵然知晓如此结局,她依旧无悔。
“得遇红轲,乃平阮儿此生之幸,然,却是他之不幸。所以,吾愿永困祭阵,愿来世红轲一生顺遂,娶妻生子,富足安乐,再不复今生相遇之不幸。”一行清泪自眼眶中淌下,她是被诅咒的女子,若真有来世,她希望这辈子所有与自己亲近的人都平安康乐,再不被她牵累。
“你说的可当真?”男子出言询问,眼底锐利的光芒似要透过她鸦青色的头颅看透她脑中真实想法。
那锐利目光如实质般令平阮儿感到如芒在背,然而,她却毫无畏惧地顶着男人的威压直起背脊,缓缓抬起头来,“我心中自是千般不愿,试问,天下间又有何人能大度到将所爱之人推向他人怀抱?只是,纵万般不舍,却还是希望他来世安乐,过上怡乐安然的生活。娶妻生子,家人安在,乃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此,方得圆满。”
“好一个方得圆满,可你之圆满,却非他之所愿。可笑,可叹!”男子笑声中带着浓浓的讥嘲之意,平阮儿却毫无畏缩,面上半分波动也无,只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执着决然。
半晌,男子止住笑声,袍袖一挥,霎时在平阮儿眼前掀起一片红芒,同时狂风骤起,呼啸风声中听得男子清冷声音响起:“你身上并无红氏血脉,根本无法开启血祭之术,但既然你今日恳求,那本尊答应便是,不过,得由日后你腹中骨肉兑现,哈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渐去渐远,却让平阮儿一头雾水,心灰意冷。本以为至少能换得红轲轮回,却不料……根本就是徒劳一场。只是,这男子何以谈及她……腹中骨肉,这缘何说起?
还未等平阮儿诧异,男子却又补道,“若得一女,不若就叫小汐儿罢。红轲,你这狂妄小子,连你老祖都敢算计,二十年后,本尊且等着你儿女前来启阵!”
话音落下,人影早已无迹可寻。平阮儿愈发如坠云里雾里,满脸难以置信,同时掺杂着期待、害怕以及隐隐的激动。
“红轲……?”她抬头轻声朝虚无缥缈的光圈中喊道,那声音轻得仿佛怕惊醒了这幻梦一场,为何,为何她心中会突然萌生出他还活着的期盼,难道自己已经痴狂入魔了吗?
然而,事实证明,一切并非她的幻想。
只见云烟之中,白光内里,一道人影渐渐隐现。红色飞扬的衣衫,垂顺服帖的墨发,颀长笔直的身躯……
脸颊眼尾处的木棉依旧盛放,浓烈纯粹的黑色浸透出无边魅惑邪肆,却依旧不及他那略微上挑的眼尾眉梢处流泻出来的最浓厚、最饱满的思念与爱意。
“红轲?……”她似依然不敢相信,紫色雷光如此骇人,威力之猛,平生所见,他分明已灰飞烟灭于雷光之中,又为何……
他唇角噙着浅笑,目光遥遥看向泪光迷蒙的她,心中亦一片激荡难言。他从未见过如此脆弱如此柔软的她,更不曾料到,她竟为了自己放弃了骄傲,跪下祈求先祖开启血祭,以她之魂献祭,换自己轮回。
她该是百折不弯、宁死不屈的。要知道,即便是意识到她自身与先祖实力相差甚大、毫无胜算之时,她亦有勇气以弯刀偷袭,不放过任何拯救他的机会。
她该是怨他的。他背弃诺言,没有陪她走到最后,留她一人在人世间。然而,她却为了自己甘愿化作孤魂存世,换自己圆满。
“本家主说过,绝不会死在你之前,你怎能质疑本家主之言,妄下结论?”他微微挑眉,凛然气质自剔羽般的眉间自发迸出,却令平阮儿心中蓦地一暖。
“红轲!”她骤然起身,不由分说就朝他飞奔扑去!
这的确是她的红轲,比她还要臭屁无赖的红轲,无论何时都要在嘴上讨便宜的红轲!
砰的一声闷响,尽管胸口被撞得生疼,红轲却感到了一种真正活着的感觉。这样的疼痛,这样紧紧相拥的热度,仿佛才是活着该有的。
她将脸深深地埋入他的肩头,沉默无言地任泪水肆意流淌,两手紧紧怀着他劲瘦的腰,潜意识地牢牢箍紧,手指也无意识地掐入他血肉中。
如此紧密,如此疼痛,如此——真实。
这样无声的哭泣,比起撕心裂肺的嚎哭更令红轲心中不忍心疼。他回应她的是一个紧密的拥抱,以及静静凝听,她那几不可闻的哭声。
然而,此刻她的眼中却似蕴含无尽泪水,闸门打开,竟比盐湖之水还要汹涌。那渗入肩头乃至胸膛的愈发潮湿的湿意,汇成溪流,淌入红轲心中,酿成酸楚的内疚与疼惜,再无处倾泻。
他抬手抚着她僵硬的颤栗的背脊,试图安抚她不安的波动的情绪,不料她却仍然停不下,轻叹了口气,他似无奈地说道:“罢了,念在你此生再无哭丧的机会,索性让你一次性哭个够吧。”
哪知此言一出,脚尖便传来一阵钝痛,正待低头去看,平阮儿却趁这一当口,一歪头,一口毫不含糊地咬在了他的侧颈上。
------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