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一点点往西偏斜,过了一个多时辰,仍不见县吏的踪影杨禾虽然头顶着斗笠,然身上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肉上,难受得紧
杨禾也开始有些焦躁了,好在似乎又有声音传来,忙再抬头远眺:县吏仍旧不见,主家公子们远远的却又归来了
行猎不成吧?失望之余,心底最深处,杨禾又有些幸灾落祸,不过待主家少爷们走近,他还是忙着再次将头颅伏下
主家少爷领着他们的部曲,仍是施施然走过,没有谁去理会地中的杨禾,可是这一次,炎炎烈日之下,杨禾竟然感觉到一丝不同的寒意!
抬起头来,行在队伍最后的一名部曲却突然回头,冲杨禾咧嘴一笑
被这一下吓得杨禾一跳,同时他也看清,家族部曲们并没有谁手中拿着收获的猎物,可是不少器械和衣襟上,却都沾着斑斑血迹!
一群人往村寨行去,地中的杨禾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再眺目远望亭所所在,期盼着的县吏,还是一点踪迹都看不到
公子们与部曲已经去得远了,杨禾等不急,终于跳到道路上,往亭所处寻去
县吏莫非要变卦?还是有事在他处耽误了?
杨禾越走越急,似乎有什么在暗处驱使着他,到最后,他竟然飞快地跑了起来
一路行过十余里地,远远的亭所已经进入视线时,杨禾突然顿住脚步,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在瞬间笼罩他全身、抽尽他身上的每一丝力气
道旁田地中,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具尸体
在这乱世,尸体并不可怕,杨禾曾见过堆在一起的尸体要比这多许多
让他如此恐惧绝望的是:这些尸体中,除了有附近的乡农,还有本亭蔷夫和他一直期盼着却迟迟不至的县吏,那是很久前就担任本县县佐的一位,杨禾曾在县城中远远望过他一眼
这些人死了,我的二十亩地还能到手么?
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些尸体,不知过了多久,杨禾突然开口,唱出他曾学过的几句《诗》:“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徐晃所部荡寇军一战败张杨、麴义两军,军威赫赫,夺郡治怀县,消息所到,河内各县俱改换旗帜,随之而降
该战所得降卒两万余,张杨军战力极低,麴义部倒尚可,徐晃等用心挑选过,得卒兵三千许
这些降卒中,以麴义逃跑前所弃之弓弩兵最为出色,其部在麴义麾下号称“先登”,有近千人,新纳的三千卒兵中仅先登军便挑到六百许,已尽补入曹性之射声校
若按邓季所定之新军制,荡寇、虎牙两军如今皆不满编,然河南安稳,河内却动荡,徐晃战报到时,邓季便令此次所得之卒兵由荡寇军全数接纳,又令徐晃驻军河内
七月初,由邓季、田丰等共议,上表长安,举焦触为河内太守再一次面对诸侯这般以既成事实来表奏,长安城中的天子虽然愤恨,也只有同意的份
邓季新得河内之地,初时其地畏河南兵威,尚可称太平,然待四等民之策及借粮事传开来,小民皆雀跃,大族尽惶恐
以邓季、田丰之意,河内新得,需以怀柔之策徐徐图之,慢慢经营焦触初到河内时,亦能因地制宜,原河南之法屡有变通处,只求安大族之心然四等民之策下,宗族部曲多有弃主往投他县,谎称流民者以求得地,引得豪族俱忿恨不满
八月底,野王县杨氏最先叛之,未待徐晃平乱之军到,平皋、轵县、沁水、温县、河阳、汲县、州县、朝歌、波县、荡阴尽有乱贼四起
此等乱贼,俱由宗族部曲所组,多有三四千人马、寡者不过四五百,时人尽称其等为“宗贼”
河内宗贼叛起时,便在各地攻城掠县,杀戮官吏,屠诛百姓河内郡共有十八县之地,还未待焦触统计出人口造册,已有十余县不复在手
这些宗贼都出自本乡本土,道路熟悉,又互有包庇,善藏匿,亦有出则为贼,归则为民者,荡寇军虽俱为能战精锐,实难剿灭
宗贼初起时,徐晃便将荡寇军拆散,俱以校、曲四出平乱然而若有荡寇军至,其境平也,待精骑离去,宗贼复又为患,徐晃等每每收效甚微,乱事却已愈演愈烈
河内之局糜烂,焦触、徐晃不能治其境九月初,邓季令河内停行四等民之法,然局势已不可控:河内大大小小数十股宗贼共推张晟为,仿太行黑山贼之例,并不与荡寇军硬碰硬,只或聚或散,聚时攻夺县城,散时掳掠乡里,不足一月,除郡治怀县还掌握在荡寇军手中外,其余一十七县尽失
万幸袁本初此时已统军北上,与鲜于辅、阎柔、乌桓王等合兵共讨公孙瓒,无暇顾及河内;张济征南阳,战事已开,李傕等眷恋长安,难犯河南;孟德与吕布争兖州,因蝗灾暂罢兵四周强邻俱各忙其事,邓季方能调虎牙军入河内,企图平定乱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