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两位老人,朱祁镇道:“祖母和岳父不必惊讶,也不用惶恐,在谭家,我不是皇帝,只是允贤的丈夫,你们的女婿和孙女婿郑齐。”
见此,闻此,谭允贤满心里都是幸福,她终是没看错了他。这世上,也唯有朱祁镇,她的元宝,郑齐是她谭允贤的良人。松开了丁香的搀扶,谭允贤向父亲和祖母福了一福。她轻轻拍了下丁香的肩头,低语道:“吓傻了吧?呵呵,万岁爷从来都是与以往帝王不同的,不是吗?”
“嗯,娘娘说的是。”谭允贤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到祖母跟前,亲热地挽过祖母的手臂撒娇道:“祖母可有红包给贤儿?”
谭老夫人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笑着横了她一眼道:“坏丫头,眼看着你丈夫行这么大的礼也不劝一劝,难道你也忘了他是皇帝?”
谭允贤压低了话音道:“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元宝!”说着,她笑得顽皮地朝祖母眨了眨眼。谭老夫人宠爱地看了她一眼,从褙子的宽袖里掏出两个鼓囊囊的红包给她,低声笑道:“记得给元宝一个!”
“当然不会忘,一会儿我就给他!磕头不能白磕的不是?”
“死丫头,说话越发地没规矩了!在宫里婆婆跟前也这样?”
“哪敢呐!再说,我也不能让元宝夹在中间难做。”谭允贤说这话时,眼眸一直瞅着与父亲说话的朱祁镇,心里好似蜜里调油一般。
酉时,大家团聚在一起无拘无束得吃了一顿年夜饭。谭刚是守卫京城宣武门的将军,有带兵镇守城门,保卫京城治安的职责。节假日只休息半日,午膳过后就得离家上岗,带领宣武将士们在京城巡视。
谭刚因为是国丈,朱祁镇方便给予了他这个不算特权的特权,准许他陪伴自家老人吃了晚饭再离家上任。是以,吃过了晚饭后,谭刚穿上戎装戴好头盔,向老母和女儿,皇帝女婿告辞离家了。
谭老夫人因保养好,活到如今已年过八旬有余。但,人毕竟是老了,精神气儿也比不得过去。在与朱祁镇和自家孙女,丁香聊了会儿天后,也说浑身疲累,熬不得夜了。谭允贤便吩咐坐在身边的婢女道:“丁香,老太太累了,你扶老太太先回房休息吧。”
丁香自是明白她的意思,灵犀地一笑离座道了声“是”
此时,餐桌前只剩下朱祁镇和谈允贤两个人了。
朱祁镇大大咧咧地伸过手,从中央盘子里拿起两块儿胡麻饼,一个给谭允贤,另一个则自己拿着大口大口得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冲谭允贤道:“拿上玉泉酒,我们去后院看烟花!”嘴里嚼着胡麻饼,两边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说起话也变得含含糊糊,孩子气十足。
谭允贤笑得开心,干脆地道了声“好!”说罢,她将剩下的菜肴放进红色的兜储般的食盒里,拿起盛着玉泉佳酿的,外形精美的小白瓷瓶,随着朱祁镇一起打开后门走了出去。
不知何时,屋外下起了大雪,纷纷飒飒,就像天女撒花一般将晶莹洁白的雪花洒落人间,与地上的鞭炮的残碎相应倒是极为喜庆。远处依然是不绝于耳的炮仗声儿和孩子们的笑闹之声。
谭家的后门院子,朱祁镇,谭允贤还有食盒里的年夜饭,玉泉酿…一切都这么的熟悉,熟悉得让两人都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算算,从正统十三年的最后一天,到如今天顺五年的正月初二已经过去整整十四年了。十四年,于朱祁镇和谭。允贤这对儿情同意合却又为良心,责任不得不隐忍,不得不委屈自己,在历经苦难浴火重生的苦命鸳鸯来说,十四年真的是太漫长了,漫长得好像走过了一生。
谭允贤怀了身孕,不宜再像十三年前那般,与他轻松共舞。朱祁镇又拐回到家里搬出一个竹子制成的圈椅,让妻子坐在里面,自己坐在台阶上与她一边吃菜,一边聊天儿。谭允贤一脸爱恋的笑容,看着他像十四年前那样,一边吃着她亲手做的年夜饭一边喝着玉泉酿。她不禁玩心大起笑道:“这酒都凉了,我回去给你热一热好吗郑公子?”
朱祁镇笑道:“不用,爷肠胃热,就喜欢喝冷酒!”说着,拿起酒瓶儿就对着嘴准备往肠子里灌,却被谭允贤一把拦住了。眼里看着的是她急得涨红脸娇嗔的模样,耳畔听着的,也是她嗔怪的话语:“你这人,跟你闹着玩的,你还真…毕竟快四十的人了,喝不得冷酒!”
“怎么,允贤嫌朕老了?”
谭允贤着急地辩解道:“哪有啊,人家是…反正你不能喝冷酒,你难道忘了在瓦剌的时候你曾冻伤过身子吗?”
朱祁镇呵呵笑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揭穿她道:“心疼就是心疼,哪里来这么多别别扭扭的,都是夫妻了,你跟我不好意思什么?”
坐在圈椅里低着头,噘着嘴,一句话也不说。显然是被他的这一句一针见血的敞亮话说得害羞起来。不知是羞涩还是冷的,她的脸蛋儿红扑扑的,格外动人,看得朱祁镇心驰神摇,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弯腰在她嫣红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冷不丁的,适才还娇羞不甚的谭允贤忽然抬起头,双臂环住他的脖子道:“夫君为妾舞剑可好?”
朱祁镇一笑,干脆地应了声“好”。直起身子走了几步,朱祁镇拔出腰间佩剑,像十四年前的除夕夜,让她欣赏自己的剑术。
他的剑术很好,舞得虎虎生威,剑花如雪。
末了,谭允贤发现,他竟在雪地里用长剑划出了三个字,是他们曾经秘密的称呼,用汉语音译的朝鲜话——扎基亚,夫君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