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公主您不要相信顾攸这市井小人之言。靠卑鄙手段得来的胜利,终究是要唾弃的,这怎么可以算是真正的胜利?哼!若是为了成事便不择手段,肆行不顾,那么我们成事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让我们和唾弃过的人成一丘之貉?大道者,正道也!仅仅是胜利,绝不能涵盖一切。”
两人的吵吵嚷嚷在自己的耳畔回荡,令叶绫的脑袋“嗡嗡”地响个没完,她让两人都别再说了,自己先专心思索一阵。
平心而论,这两个人的争论,叶绫显然是更偏向顾攸这一方。她是一个完全的实用主义者,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她才不会在乎自己的手段,因为结果大于一切,结果可以掩盖一切。她坚信,没有好结果的正道,那就是行之无效的正道,是没有价值的正道,是不足取之的正道。唯有将她所希望的统统实现,才是唯一的正道。但为了照顾甘兴说法,她自然也不能将甘兴的理论一竿子打死。
于是叶绫开口道:
“我赞成顾攸的说法,我们做事,唯有达到了我们想要的成果,才能有余裕去谈其它,如果受一些于事无补的规矩所拘泥,令我们寸步难行,我们的意志也难以延伸,那么这些规矩就不是有益的规矩。我们都渴望实现我们所希望的事情,但这些都是建立在我们已然处在一定高度的基础上,如果我们游走于底层,即便我们说的再有道理,可又有谁会听呢?我们可能会遵守规矩,但别人呢?在此之前,我以为不妨将规矩之类的事物先行放下,等到我们功业已成,我们又何愁不能将我们所信奉的正道施行于人间?我们或许是在为了追求好的结果而不计手段,但我们在意的是这一结果本身吗?不,是这一结果所带给我们的,施行正道的空间。”
顾攸得意洋洋地注视着甘兴,仿佛是在宣告自己的得胜,并朝叶绫恭敬地一拱手,道:
“公主殿下果然英明!顾攸得遇公主殿下,三生有幸!”
而甘兴没有再和顾攸置气,听了叶绫的话,他不禁思考了起来,而叶绫也期待着自己的话可以得到对方的认可。求同存异固然是不错的,但能取得一致,自然是最好的。她将思考的时间交给甘兴。
而甘兴思索了一阵,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叶绫,问道:
“公主殿下,您说等我们功业成就,便有了施行正道之余裕,可……标准是什么呢?既然我们在一开始就采取最为便捷的方式一路上升,等到我们走上高位,将这样的方式用习惯后,真的是那么好舍弃的吗?再说,对功业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我只怕走到最后,不但大道不行,反而会因过于的不择手段,连本心也不幸丢失,变得…面目全非了。”
这个问题问住了叶绫,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答复。甘兴的发问,恰恰抓住了她言论的致命之处,即对于“功业已就”的判断是模糊,而功业这样东西,追求起来又是永无止境的,她拿什么保证自己在抵达高位后会想着转过头奉行正道而不是继续维持自己已有的不那么正规的以向更高的高位迈进呢?欲望,从来是没有尽头的,凡事要么就是零次,要么就是无数次,她突破过一次底线、一次原则,以后便极有可能还会突破,不是那么容易收手的啊!
叶绫还在被这个问题困扰着不能言语,而一旁的顾攸则信心十足地向甘兴开口道:
“自己意志不坚定,难道还怪得了其它吗?像公主殿下这样心智超人之人,岂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径?你口中迷失自我以至面目全非之人,都是些世间庸碌之辈,而公主殿下是何人?是万中无一的人中龙凤,岂会为浮世尘垢所污染?甘兴,你的担心多余了。”
甘兴“哼”了一声,瞪向顾攸一眼,但并没有说话。而顾攸在说完后,转头看向了尚且犹疑不定的叶绫一眼,笑着说道:
“公主殿下,在下说的没错吧?”
“没…没错。”
叶绫笑着应答道,只不过这一次她失去了一如既往的从容镇定,就好像这次连她自己也没有了对自己的信心似的。不为浮世尘垢所污染,说得是动听,可她当真可以做到吗?她所信奉的、执着的,真的不会在她一次又一次不择手段逐渐变质?
叶绫久违地不安着,但顾攸的开口则叶绫暂时摆脱了与之相关的思绪。顾攸笑着说道:
“公主殿下此行有何收获?恐怕那位杜小姐不是那么好征服的吧?”
叶绫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但我以为我的方向是正确的,顾先生,你对杜小姐的行为动机判断得十分准确。”
顾攸悠悠颔首。
“能帮助到公主殿下,在下荣幸之至,但在下想知道,公主下一步如何打算?”
叶绫的眼神锐利起来,说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倘若杜小姐真的对那士人念念不忘,倒不如借那士人之手,断了杜小姐的念想!”
看着叶绫果决的模样,顾攸笑了笑。
“看来可有得杜小姐伤心的咯。”
“长痛不如短痛。”
叶绫淡淡说着。
而一旁的甘兴也了解过了这位杜家小姐的事情,他思索一阵,向叶绫发出疑问,道:
“如果那个士人真的悔恨了,并被杜小姐的行为打动,真心诚意地要挽回杜小姐,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确实是叶绫始料未及的,对啊!假如有那么千分之一的可能,那士子要向杜小姐追悔该怎么办?以叶绫观察到了杜小姐的品性,这傻姑娘怕是真能为她心目中的这份爱情至死不渝,怎么劝的劝不住的那种。那士人到目前什么反馈都给过,这杜家小姐还能执着下去,给了正反馈,就真不得了了。如果说杜小姐是一只鱼,那别的鱼还需要有鱼饵才会上钩,她不一样,她能没饵就硬咬钩,想不被钓都难。
但顾攸一点犹豫都没有,他眼里带着狠厉,斩钉截铁就回答道:
“他能反悔一次,我们就不能让他反悔第二次吗?呵!追悔?早他干什么去了?他和他那位情人相会时,可曾考虑过杜小姐的感受?杜小姐身受摧残,又何见他探望过一次?去他的吧!就算他真的有了这个念头,难道我们就能让他得逞、让杜小姐继续为他耽误不成?只要稍稍教训教训他就好了,为了公主殿下,更是为了杜小姐。”
顾攸含笑着看向叶绫,似乎是期盼从她这里获取认同。
而顾攸的话瞬间便点醒了叶绫,她虽猜到顾攸说这番话多少夹杂了私人恩怨在里头,但话是不错。顾攸说的有道理,这混账小子既然伤害过杜小姐一次,他就不应该能有第二次机会,即便杜小姐得知后是一定会给对方第二次机会甚至更多机会。要是如此的话,他们不让这种情况发生不就好了?为了他们,更为了杜小姐。
心中有了决断后,叶绫便再不迟疑,踏上了寻找这士人的路上,并将顾攸和甘兴也都带在了身边。
前文已经交代了,这名士人出身寒微,原在杜家扶持下有幸在仕途上有所进步,而在得罪杜家后,仕途自然也就别想了,他便只得在长凝内城的街上替人抄写为生。